漩涡

第1章

超雄的妈，懦弱的爸，封建的奶。

我的原生家庭debuff叠满。

饱受欺压的我明白，只有学习才是唯一的出路。

可惜这条路也被我妈堵死了。

她藏起我的准考证，冷眼看我痛哭流涕——

“因为你，我才会过这种苦日子！你想逃？门都没有！”

1

“请家长？沈禾，我累死累活地供你读书，你就是这样回报我的？！”

不大的客厅里充斥着我妈狂躁的声音。

我攥着肩上的书包带子，不屈地抬头看她。

“是他们先欺负人的！我是见义勇为！”

“见义勇为？你以为你是谁啊！狗屁不是的东西也学人家打抱不平？！他们怎么没把你打死！”

不堪入耳的责骂声萦绕在我耳边，尖锐又熟悉。

我抿了抿嘴：“我没错！”

“人家打架关你屁事？你一个女孩子，瞎逞什么英雄！”我妈没想到我会顶嘴，火大地抄起手边的茶杯朝我砸来。

我习惯性侧身躲过，偏头看向坐在沙发上的我爸。

他还是一如既往地沉默。

我心底冷笑，不甘示弱地回击：“今天他们欺负别人，明天就有可能欺负我，我无动于衷的话，才是真的怂货！”

话音刚落，就看到我爸宽厚的肩膀抖了一下。

他永远都是这副死样子。

在外头一副温和的老好人形象，在家里却毫无话语权。

不管我妈如何打骂，如何颠倒黑白没事找事，我爸永远屁都不敢放一个。

没理会我的回嘴，我妈继续怒吼：“总之我是不会去学校的！因为这种事情被叫家长，你不要脸我还要脸呢！”

她喘着粗气骂完了我，转头又骂我爸。

“你也不许去！一天天的钱赚不到，孩子也教不好，我当初真是瞎了眼嫁给你！要是当年我嫁给王东，现在早就躺家里享福了！”

2

我爸挨了她的骂，眼里明显划过愤怒，却依旧没吭声。

每次吵架，我妈总会提起这个“王东”。

据她所说，她年轻的时候长得很漂亮，当时王东和我爸同时追她。

王东虽然是个有钱的暴发户，但我妈嫌弃他长得丑，最终还是跟了我爸。

婚后才知道好看不能当饭吃，我爸空有一副好皮囊，本事是半点没有。

他不仅好吃懒做，性格更是懦弱，我妈是个要强的，嫁过来吃了好一番苦头。

更何况我爸还有个脾气比脸还臭的老母亲。

两个女的住在一起天天吵架，一个喊得比一个凶。

用我妈的话来说，就是“老不死得比王八还能活！”

她这边刚骂完，后脚我奶就提着一堆破烂进了屋。

六七十岁的老太太闲得没事干，就喜欢出去捡别人不要的东西，杂七杂八的都快把房间堆满了。

“你个老东西，又出去丢人现眼！”我妈刚消下去的火气又冒了上来，拧着两道细眉破口大骂。

“我扔多少，你捡多少！屋里一股死味！这么喜欢捡垃圾，你怎么不去住垃圾堆？”

小老太听她这么骂，霎时把编织袋一甩，门还没关就叉腰瞪眼。

“这是我儿子的家！我爱捡什么捡什么，关你屁事！”

她颤颤巍巍往屋里走，先骂我妈是生不出蛋的鸡，又骂我是个赔钱货。

这些话我早就听够了，并不当回事。

比起这些辱骂，现在更让我烦心的是明天找谁替我爸妈去学校。

3

“昨天我也在场，全都看到了。”

翌日上学路上，我被一道高大的身影堵住。

身姿挺拔的男生挡在我身前，一双深邃的桃花眼略微向下，嘴角勾着若有似无的笑。

我站定脚步，努力维持脸上的平静：“怎么，你和他们是一伙的？”

男生几步朝我走近，不答反问：“不是请家长吗？你家长没和你一起来？”

由于他的突然靠近，我们俩挨得极近，我几乎都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洗衣液香味。

我竭力控制狂乱的心跳，伸手推了一把：“贺祁舟！关你什么事！”

周围人来人往，时不时传来几声汽车鸣笛。

细碎的阳光穿过树叶落在贺祁舟身上，洒下斑驳的光点。

俊朗的男生慵懒挑眉：“我帮你啊？”

我的朋友不多，和贺祁舟更是毫无往来，所以只当他是开玩笑，并不理会。

但我没想到他会真的帮我。

4

贺祁舟是我的同班同学，人帅成绩好，家里条件也不错，班里很多女生暗恋他。

我也不例外。

“我有个叔叔，前两天刚从国外回来，我可以请他假扮你的家长应付老师，怎么样？”

贺祁舟走在我前面，好脾气地竖起三根手指保证：“放心，我不要报酬。”

我停下脚步，不敢直视他的眼睛，只好微微偏过头。

“你为什么要帮我？”

贺祁舟笑得比阳光还灿烂：“因为我善。”

真是个烂梗。

我无语地撇嘴，贺祁舟耸耸肩，恢复正经模样。

“我只是觉得，如果一个人帮助同学，却不能得到肯定，那未免太可怜了。”

见他表情认真，我心底涌上一股暖流，被家人贬低的苦涩感冲淡了不少。

请家长事件顺利被解决，出于感谢，我请贺祁舟喝了奶茶。

不喜甜口的贺祁舟给面子地喝光了一整杯奶茶，随后问我要不要一起回家。

步入高三，我们早就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了，他这个举动的意思再明显不过。

没等我发问，贺祁舟抢先一步开口：“别想太多啊！我只是担心那几个人会报复，所以好人做到底罢了！”

话说得滴水不漏，俨然一个爱护同学的五好少年，可惜绯红的耳朵暴露了他的羞赧。

我假装没看到，嗯了一声，悄悄背过手擦了擦手心的汗。

其实我也很紧张。

5

那群人并没有找我报复，我和贺祁舟的接触却越来越多。

因为家里的原因，我不想太早回家，所以经常留在教室自习，贺祁舟时常陪我一起。

他成绩和我差不多，能在全校排到前一百。

或许是骨子里带的慕强基因，我会喜欢贺祁舟，很大一部分原因也是因为他成绩优异且温柔包容。

贺祁舟从不好奇我为什么放学不回家，也不会越界地问我胳膊上的伤是怎么来的，只会贴心地买药膏给我。

“就算再怎么无所谓，也不能放任伤口不管。”

贺祁舟拧开药膏盖子递给我：“不好好涂药的话，以后会留疤的。”

淡青色的药膏抹在伤口上，冰冰凉凉的并不难受，散发的薄荷香气也很好闻。

我低头掩住眼底悸动，轻声道谢。

不论是出于暗恋的情谊，亦或是朋友间的感激，我都决定送贺祁舟一份礼物。

我用攒了很久的钱挑了一个手工杯子，准备在他送我回家的时候给他。

“你在楼下等我一会儿，我去拿个东西。”

简单地交代了一句，我背着书包噔噔噔跑上楼，迫不及待地掏出钥匙开门，却发现门并未关上。

里头传来足以顶破天花板的吼叫——

“败家娘儿们啊败家娘儿们！死赔钱货！我就知道光伟娶了你就是造孽！我对不起沈家的列祖列宗啊！”

我连忙反手关门，不安地朝门外的楼梯看了一眼。

明知道声音不会传到楼下，却还是担心会被贺祁舟听到。

6

我奶佝偻着腰，干枯的手指摇摇晃晃地指着我妈，在她重复的骂声中，我理清了事情原委。

我妈被所谓的富婆发小骗了二十万。

说是投资，给了钱之后却找不到人了，我们全家所有的积蓄都打了水漂。

我妈难得蔫气，擦了粉的脸上青白交加。

“报警吧，试试能不能追回来。”我爸耷拉着眼挠头。

“不行！不能报警！”我妈猛地蹿起来尖声反对，“这要是传出去了，我的脸还要不要啊！绝对不能报警！”

“那你想怎么办！二十万啊！”

我妈跺着脚原地打转：“我......我再联系她看看，我们好歹从小玩到大的，她不至于骗我！”

“你是什么猪脑子！被人骗了钱还替人说话！”我奶气得差点心梗，捂着胸口顺了好半天。

“陈巧英！你要是不给我们老沈家一个说法，我老婆子就吊死在你们陈家门口！”

嘶哑干涩的嗓音搭配我奶夸张的表情，像个舞台剧丑角。

我尽量降低存在感，溜到房间拿上礼物准备出门。

我妈眼珠子一转，随后惊喜地黏在我身上，她声音瞬间大了好几度。

“实在不行就让沈禾辍学去打工！女孩子读那么多书有什么用，还不是要嫁人？还不如多赚点钱！”

“不行！”我心头一跳，惊恐地瞪大眼反对。

我妈几步过来甩了我一巴掌：“我生你养你，哪有你说话的份！”

向来和她不对付的奶奶此刻却赞同地点头。

“我老了干不动，光伟和你又是没本事的，小禾早点出去打工贴补家用也是好的。”

我疯狂摇头，含泪看向始终保持沉默的爸爸，他捂着额头避开了我的视线。

看着手中包装精美的礼物，想到还在楼下等待的贺祁舟，我心底升起一股浓浓的无力感。

7

见我没反应，我妈继续扯着嗓子喊：“小禾啊，作为这个家的一分子，你也该出出力了。爸妈养你不容易，你看你也读了十几年书，该报答我们了！”

“不管你怎么说，总之我是不会辍学的！”我冷冷撂下一句话就要出门。

我妈眼尖地瞥到我手中的东西，怒火上头直接一把夺过，狠狠摔在地上！

瓷片破碎的声音清晰刺耳，我脑袋里紧绷的弦顷刻断裂。

“你犯的错凭什么要我承担！是你自己太蠢被人骗，我为什么要替你补这个漏洞！”我红着眼嘶喊。

“就凭我是你妈！”

良久的沉默后，我面无表情抬头：“是我让你生我的吗？是我要出生的吗？凭什么别人都有美好的家庭，我却只能挨你的打骂！我根本不想要你这样的妈妈！”

啪——

另一边的脸也挨了巴掌。

泪水爬满我烧红的面颊，书包再也无法支撑般地从我肩头滑落，重重砸在地上。

叮咚——叮咚——

门铃忽然响起，我妈不耐烦地去开门。

贺祁舟站在门外，狭长的漂亮眼睛里满是担忧。

“阿姨您好，请问沈禾是住这里吗？”

我仿佛被定身，隔着几米的距离木愣地和他对视，我不知道他是怎么找到我家的，我只知道现在的我太过狼狈。

“你谁啊？走错了！”我妈吊着眉梢“砰”地把门重新关上。

她表情嫌恶地转头，盯着我的眼神像条细长扭曲的蛇。

“小浪蹄子还学会早恋了？我让你上学就是为了谈恋爱的？！”

我的伤口就这么赤条条地袒露在贺祁舟面前，紧闭的门也没能挡住我的羞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