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惜惜惊醒时,天已大亮。
后背冷汗吟吟,她心有余悸地喘着粗气,直到闻到空气里的消毒水味,她才终于回神。
回想昨夜,她参加同学聚会,可迟瑾骁却突然出现,强硬地把她带回家,锁进房间,可后半夜突然停电,她很害怕……然后记忆开始断断续续。
她记得有惊恐的王妈,呼啸的救护车,忙碌的医护人员,刺眼的无影灯,甚至……
意识到了什么,温惜惜转过身子。
映入眼帘的,迟瑾骁正沉沉睡着。
纵是沉睡,也挡不住天生矜贵的气息,那张脸却没有白日里的戾气与冷漠,似乎累极了,原本盖在身上的薄毯滑落在地,他也浑然不觉。
几乎是下意识的,温惜惜放轻了呼吸,脸上的不可置信一闪而过。
可腿上的石膏,传至四肢百骸的痛意,却又在提醒她,靠近他是有代价的,她承受不起。
温惜惜闭了闭眼,强忍住流泪的冲动,拿过拐杖,费力地支撑着自己挪到轮椅上,又笨拙地尝试着调转方向。
窸窸窣窣的声音,让迟瑾骁睁开了眼睛。
昨夜,他赶来医院后便让王妈回去休息了,他亲自照顾温惜惜,也不知她究竟做了什么噩梦,一直抓着他哭个不停。
直到天空已经泛白,她才沉沉睡去,他也闭眼小憩。
温惜惜苏醒时,他便清醒了,本想着经此一事,她估计是要哭着认错了。
可眼下,她兴致冲冲地摆弄着轮椅,还有了出门的架势,是准备破罐子破摔?
思及此,迟瑾骁声音有些哑:“要去哪?”
温惜惜动作一顿,即便没回头,也能感受到迟瑾骁的视线,像是要灼烧她一般。
她本想去心理科咨询,可现在迟瑾骁竟然醒了。
可迟瑾骁并不在意答案,而是厉声呵斥她:“温惜惜,苦肉计没用,下次跳楼可以选择公司顶层。”
苦肉计?
迟瑾骁皱了皱眉,“想死没人拦着……”
“够了!”温惜惜忍无可忍,背对着迟瑾骁,回以嘲弄一笑,她一字一句道:“别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她将轮椅操纵杆推到最大码,径直离开。
不期然,迟瑾骁注视着温惜惜宛如一只刺猬,不知怎的……心头竟涌上一抹涩意。
而等他反应过追出去时,空荡的走廊,哪还有温惜惜的影子。
抬脚,狠狠地一脚踹在墙角。
同一时间,温惜惜平复了情绪,去了心理科。
本就是重活一世,如果还贪恋迟瑾骁,那才是白白浪费生命,眼下,她更想知道为什么昨晚她在房间里会呼吸不畅,她记得以前是没有的。
挂号问诊,行云流水,得到答案的温惜惜胸口发闷。
没想到,她竟然患有幽闭恐惧症。
上辈子的阴影创伤还是不可能了无痕迹,温惜惜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了病房,迟瑾骁不仅没走,反而多出来一个人。
“惜惜,我们又见面了。”
听着舒知意的声音,温惜惜微微一僵,身上就像有条湿冷阴暗的毒蛇爬过。
舒知意身穿知性套装,来到温惜惜面前,笑得温柔大方,“一段时间不见,怎么这么不小心?”
昨晚迟瑾骁离开后,舒知意便把包厢的事情告诉了父母。
父母一针见血,迟瑾骁虽是温家养子,但天赋异禀,这种人喜欢聪明的女人,但不喜欢太聪明的女人。
怎会准许一个对自己有威胁的女人留在自己身边?
想她舒知意自诩聪慧,竟会忽略这些小细节,于是,辗转打听到迟瑾骁的离席原因,她便赶过来道歉了。
见温惜惜不说话,舒知意伸出纤细白皙的手,“是不记得我了?我是知意姐啊。”
说到这,她有意回看了一眼迟瑾骁,面庞浮上两团红晕。
舒知意是故意的。
谁不知道温惜惜对迟瑾骁的感情,她就是要让迟瑾骁看看,温惜惜就是一个没长大的小屁孩,连最基本的情绪控制都做不到,有什么资格陪在他身边?
可谁知,温惜惜竟一反常态,回握住她的手,“我记得的,未来嫂嫂。”
温惜惜再不济也是豪门千金,舒知意的手段谈不上高明,这辈子她虽然不想插足二人,但也不想当跳梁小丑,做了别人的垫脚石。
舒知意脸上先是错愕,旋即心里骤然升起巨大惊喜。
一向嚣张跋扈的温惜惜竟然改口了?这是不是意味着迟瑾骁已经同意了联姻!
她忍不住看向迟瑾骁,见他神情如常,并未反驳,巨大的喜悦几乎要冲昏她的头脑。
昨天她真是太不应该了,也难怪迟瑾骁发脾气。
殊不知,迟瑾骁此刻也是诧异万分,双眼微眯看向温惜惜。
眼神锐利如锋居高临下地审视着温惜惜,一时间,竟不知她又在打什么算盘。
温惜惜倒是不在意他们怎么想,她操纵着轮椅绕过舒知意,进入病房,自顾自玩起手机,和他们待在一起的时间,简直度秒如年。
可舒知意偏不如她愿,她快步跟上温惜惜,笑得一脸温柔:“惜惜,这还是你第一次这样称呼我。”
温惜惜抬眸看去,她又想到了那张巨幅结婚照,舒知意和迟瑾骁,一个美丽温婉,一个高冷矜贵,宛若一对璧人。
“以前不懂事,现在想明白了,”她暗自一笑,平静回道,“嫂嫂和哥哥很般配。”
这个答案,不管是否真心,舒知意很满意,嘴角也扬起了好看的弧度。
然而,迟瑾骁双腿迭坐在沙发上,他脸色沉沉,眸子危险地眯起来。
温惜惜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满嘴胡编乱造。
他刚想开口,温惜惜便又继续道:“你们打算什么时候举办婚礼?”
上辈子碍于她的阻碍,两人迟迟不能修成正果,这辈子她早早投诚,应该对她们没有威胁了吧。
闻言,舒知意羞涩地朝迟瑾骁看一眼,见他脸色不好,顿时警铃大作。
迟瑾骁会不会觉得她太心急了?
想到这,舒知意殷勤地提来保温桶,“这些事都不急,得知你受伤,我专程让家里的阿姨准备了骨汤,你尝尝。”
保温桶一开,看得出来是精心熬制地药膳骨汤,汤汁浓厚,香气扑鼻。
舒知意放下身段,做足了姿态,特意坐在温惜惜面前,舀了一勺后亲自吹凉递到唇边。
温惜惜的手蓦然攥紧,她强忍着恶心,张开嘴,可当舌尖接触到肉质的那一瞬间,胃里还是翻江倒海。
“哗——”
连着昨夜的水果和酒精,一口气全吐在了舒知意身上,臭味刺鼻。
“啊!”几秒钟后,病房里传来舒知意的尖锐爆鸣声。
难怪温惜惜今天一反其道,原来在这憋着坏呢!
舒知意再也无法维持之前的假面,胸口剧烈起伏,简直怒火滔天。
温惜惜脸色苍白,生硬解释道,“我不是故意的。”
她还没蠢到用这种低劣的手段去给舒知意找不痛快,更何况,迟瑾骁还在这。
温惜惜朝迟瑾骁投去一眼,此刻他快步过来,眉头微蹙,“怎么回事?”
昨夜他安排医生做了**检查,除了腿,没有其他问题。
迟瑾骁带来的压迫感,让人头皮发麻。
舒知意心头一颤,到了嘴边的话立刻转了个弯,“我没事,不用担心,是我疏忽了,确实不该吃油腻的。”
眼下就是比她和温惜惜谁更能沉得住气,她强忍着怒火,努力扬起一个不自然的笑:一边整理满是污秽的裙子,一边道,“惜惜,我看你刚刚在填志愿,需要参考吗?”
她一定要让温惜惜滚得越远越好!
“不用了,”温惜惜哪能看不出舒知意的心思,她漱完口后捋了捋凌乱的发丝,“我已经报好了,清大国际部法学专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