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才开始,梁招月的心率已经出现不齐了,心口像有头小鹿样乱蹬,几乎抖着指头拨出他的号码。
长嘟音响起,心脏也跟着鼓胀。
大概三四声后,他接了,“喂。”
声音如人,冷硬又清冽。
“向亦云,是我…”
电话里安静了。
她张了张唇,嗓子有些干涩,“我…我家被盗了…”
也是有演技在线的,凝着哭腔,“你能不能来一下,我好怕…”
这一次,他没沉默,利落丢下一句,“找个安全地方待着!”
接而,是短促的嘟嘟嘟音。
梁招月还保持接电话的动作,神情里有愣然,她扭头看小玫,小玫比本人还着急,一对上视线就忙不迭地问:“怎么样怎么样?”
梁招月不知道,把某人的话转述,“他什么意思啊?”
小玫照字面意思理解,“应该来。”
那么问题来了,“你心上人知道你住哪?”
梁招月摇了摇脑袋。
小玫:“……”
模糊猜测,“指不定人民警察也暗恋你,早就把你住哪儿摸得清清楚楚。”
这话,梁招月随便听听,向亦云不恨她就不错了,而眼下唯一能做的就是等。
要是…要是他不来她再想想其他办法。
大概十多分钟,门被敲响,暗淡的眼眸陡然一亮,小玫离得近,她去开的门,不止一个。
站前面是身穿工作服的物业管家,她身后跟了两男人,响亮亮的警服,不说外貌,就是这年纪…怎么看怎么像四十。
“……”
招月姐眼光这么独特?
梁招月只落小玫半步,当视线没有那道熟悉的轮廓时,上翘的唇角一点一点拉平,他没来,喊得其他同事。
物业经理见到梁招月本人有几秒的晃神,平时只能在荧幕中看到,突然见到活物,神情里漾着抑制不住的兴奋,工作原因,她克制住,先为管理不当而道歉,接着介绍站附近两人,“他们辖区片警。”
对上警察叔叔的眼睛,梁招月心虚地咽了咽口水,完了,闹大了。
为一己私欲让警察叔叔白跑一趟深感抱歉,可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只能硬着头皮演下去,也尽量把伤害说成最小,“没什么损失,就是翻得乱七八糟,麻烦你们了。”
朝几人微微欠身。
耳边有传来脚步声,步伐间勾着急促,下意识撩了撩眼皮,当看清是谁,跌到谷底的情绪一下子回升到原点。
另外几人的注意力也分了过去,其中一个民警似乎猜出对方身份,还是先确认下,“向队?”
向亦云颔首,眉心紧蹙,“怎么样?”
民警回答:“我们刚到不久。”
小玫推翻了先前所有的猜测,眼底掠过的全是惊艳。
确定以及肯定眼前这男人就是招月姐的心上人!
这颜值,这身材,这气场…随便往娱乐圈一丢,那都是王炸的存在!
最主要是职业,多致命的吸引~
不错,她家月月小主的眼光不仅正常还很挑。
向亦云脚底擦着地,穿过乱七八糟的障碍物走到卧室,极快扫视一圈移到衣帽间,接着次卧,最后,把脚步折回客厅,对着门口的两位民警点了点头,“辛苦了,这里交给我。”
连同物业经理,一并离开。
门阖上,室内陷入诡异般沉寂。
至少小玫这么觉的,但她很忙,眼珠子争分夺秒得在两人身转来转去,试图挖出点什么。
此刻,一个像乖宝宝老老实实坐在沙发上,一个冷着脸立在那,像冰柱。
如此气氛,竟诡异般觉得和谐。
她用项上人头保证,这两人绝壁有故事。
还是那种缠绵的你情我爱的故事。
眼下情况不好当面吃瓜,还是先消失一会比较好。
悄无声息躲进次卧,门带上,很轻,几乎掩在空气里,但梁招月听见了,越发觉得呼吸稀薄,手心也生出潮气。
头顶忽而一暗,有阴影覆来,她抬头,眼前这双黑眸像带冰,又像在压抑着火,“好玩?”
抿了抿唇,强装镇定,但说出的话明显气音不足,“没玩呢...”
欲打算为自己狡辩两句,可一旦对上这双沁着冷霜的眼什么都说不出,心口那里慌得厉害,除了被人看穿的心虚,剩下全是心悸。
她错开目光,随便望向一处,依旧难耐,焦躁的十指无处安放。
明明在其他人跟前她是淡然的,可唯独他,总是兵荒马乱。
手指缠着衣服,搅啊搅。
“梁招月。”
冰冷的嗓音令人心口一颤,“你到底想做什么?”
无端的,她的眼眶湿了,不想这么没出息掉眼泪,把哽咽锁在喉间,“我…我不是…”
不是故意报假警。
可做法已经让她无话可辩。
手指无声攒拢,将情绪一压再压,“抱歉,耽误你了。”
气氛再次凝固,冷得掉渣。
梁招月半垂的眼帘微红,这个角度能清楚瞥见他小臂张扬着凌厉的线条,垂在身侧手背攥紧,青筋冒出,像在克制什么。
怒火吗?
确实该发。
无声哽了下,“你骂我吧。”
“骂你?”他冷呵一声,“你可真行。”
眼前光线恢复,待她抬起脑袋,视野里,只剩下一道残影。
门打开又阖上。
人走了,但气息还在,冷冽且强势。
不多时,侧面传来动静,小枚先探出半个脑袋,确认那个帅警官不在视线范围这才迈出,不用问,光瞧招月姐这让人揪心的小模样就知道出师不利。
默默蹲下身捡起滚在角角落落的衣物。
唉,这情呐。
过了许久,梁招月才有丁点反应,那些让人挠心窝的情绪发泄过后只剩下茫然。
没什么力气喊了声正忙活的小玫,“别收了,一会喊阿姨来。”
小玫手上的动作没停,故意逗她开心,“还不怕浪费钱嘛。”
两三秒后,招月姐温吞地说:“那我跟你一起。”
“……”
造起来容易,只用了半个来小时,可收拾完要了快一个半小时间。
小玫累得够呛,暂时不想回家,往招月姐旁边一坐。
安静一瞬,招月姐问她,“他是不是很讨厌我?”
这个‘他’很明显指得是刚刚那个警官。
用一句话解开她的愁,“你没说地址,他却能找上门,知道意味着什么?”
梁招月喃喃,“意味什么…”
“意味着他心里有你。”
小玫有凭有据,“没有你怎么可能惦记你住哪,还第一时间动用关系让民警上门。”
梁招月眼底瞬间起了涟漪,很快又黯淡下去,随手捞过枕头抱在怀里,垂下眼睫闷闷道:“昨晚我们在楼下便利店碰到了,猜到我住这不难,而且有物业带路。”
小玫先一秒的确定这一秒动摇了,也对哦,毕竟对方是警察,这么浅显的判断对他来说小儿科。
想着应该怎么措辞比较好,思来想去还是直接点,省得招月姐脑子转不过弯。
“他是你前男友?”
说话间,目不转睛打量她,一般招月姐垂眼不吭声,再加个咬唇动作,基本八九不离十,说到实处去了。
她要是不回答,自然不会再问,想着说点什么转移,招月姐张了张唇,嗓音明显转低,“是初恋。”
初恋啊…
那就难忘了。
白月光,朱砂痣。
既然开了口,继续往下猜,“分手是你提出来的?”
顺其自然的问题,却让梁招月的心脏骤然缩紧,一瞬唤起埋在深处的记忆。
那个蝉鸣不止的夏天,她用最轻描淡写的语气说出最绝情的话:“你们家供我读书,我陪你上床,我们扯平。”
向来八风不动的少年双眸全是猩红,他不可置信地盯着他,嗓音滞重,还沁着颤抖,“合着…你把这当成交易?”
呼吸顷刻崩塌,她五指攥得发红,死撑在这片酷暑里,“你要这么认为也行。”
之后是死寂般窒息,空气里好似覆了一层冰,与烈日街头格格不入,留给两人的是薄凉刺骨。
漫长死寂,他动了动唇,嗓子沁着哀求,“月亮,把话说回去,我可以当作什么都没听见。”
眼泪差点逼出,她抠着掌心肉,硬生生忍下,吐出的字如冬夜的寒风,冰冷得近乎残忍,“好聚好散,不行吗?”
没有挣扎,更遑论用激烈形容,但却剐心。
少年突然笑了,他仰了仰头,脖子的青筋随着呼吸起伏,似乎在平定情绪。
少顷,他张开唇缝,连名带姓喊出她的名字,“梁招月。”
嗓音不如先前搅心,听起来平静无澜,却让人觉得干涩荒寂,他一字一停,淡而压抑,“记住你今天说的话。”
明明在耳边,这话却远得像密林里的一声响雷。
她忍着哭意,一个字很轻的‘好’从唇角溢出。
像给自己的决心施压,重复了遍,“好,我记住了。”
背着烈日转过身,藏在眼眶的湿气也在这一瞬分崩离析。
他做到了,那天起,他消失在她的生活里,很彻底。
她也逃到另一个城市。
令她难过的是,向亦云并没有换志愿,依旧警校,遵守了对她曾许过的承诺,只为有朝一日查清她一意孤行的冤情。
判决都已经定下,所有证据都指向爸爸,可他还是坚定相信她。
无论时间怎么流逝,他的那句历历在目——
他说:无论这个世道再怎么猖狂,你的不公,我来替你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