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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戈侧目打量着对方,直勾勾的眼神盯得佟婉真心里发怵,扒拉着元戈胳膊的手缩了缩,讪讪笑着,“浅浅……你这是怎么了?大夫,浅浅可是有恙?”

那大夫转身从容作揖,“无妨,只是落水受惊,不打紧的。老朽开副方子,三少夫人吃了便好。只是……”

大夫下意识看向站在门口的人,欲言又止。

门口的人,背着光,看不清模样,只其中一人一袭正红喜服,身份昭然若揭——温浅的新婚丈夫宋闻渊。他背着手站在那里,声音冰冷生疏,“有话直说。”言简意赅的,半个眼神都没有往元戈这边来。

大夫“哎哎”地应了两声,紧接着又是作揖,“三少夫人思虑过重,疾在肺腑……苦口良药虽能治标却不治本,心病还需心药医,三少夫人……还需自个儿宽心才是。”说罢,对着元戈又是一揖。

大喜的日子,新娘子积郁成疾?宾客们议论声更大了,大夫目色微闪,借故先去写方子退到了一边,佟婉真拉着她的手说着宽慰的话,体己的言语,总不经意间带到“那人”,却又能及时反应过来住了嘴。

元戈任由她在耳边絮絮叨叨地说着,自顾自朝着拾音招手,讨了温水润了嗓子,才低声唤道,“佟小姐……”她的声音还是沙哑,但显然比之前好多了。

对方微微一愣,愈发紧紧攥着元戈的手,探究的视线打量着元戈,“浅浅,你……你怎这般唤我?是要与我生分了吗?”

明明中了毒,那大夫装模作样诊治半天,竟什么也看不出来,这“积郁成疾”之说倒是斩钉截铁,温浅落水之事尚有疑点,只是元戈不知这大夫到底是谁的人,一时间也不好打草惊蛇,只垂了眼睑遮了眼底悉数情绪作虚弱状。幸好,此刻她看起来整个人的确是虚弱得一阵风都能吹走,再好的胭脂都遮不住苍白如纸的脸色,这虚弱扮演起来便也不吃力。

她看着被攥得生疼的手腕,轻轻叹气,“我以为,你总是向着我的……可方才你字字句句不离二皇子殿下,倒像是要陷我于万劫不复的境地了……佟小姐,旁人不知,难道你还不知我为何宁死不应这婚事吗?”说罢,掀了掀眼皮子,看向门口宋闻渊。

对方仍然背着手站在那里,从头到尾置身事外的模样。仿若自己的新婚妻子心系他人对他来说半分干系都没有,好一副冷心薄情的性子。

反倒是佟婉真倏地变了脸色,下意识朝身后某个方向看去,恶人先告状指责元戈,“浅浅,你这是什么意思?你不愿嫁人与我何干?浅浅,我待你那么好,事事以你为先,你如今却要往我身上泼脏水?”

佟婉真看去的方向,是佟夫人,佟婉真的嫡母,也是温浅记忆之中佟婉真最惧怕的人。

同她也有关系吗?元戈垂眸思量,此事若当真只是姑娘家之间的龃龉倒还好,若是世家政敌之间的针对……只怕这些还只是试水的小打小闹,温宋两家联姻,陛下圣旨赐的婚,多少人叫好、多少人唱衰,多少人隔岸观火把戏看?温浅啊温浅,你只知那人对你笑便是喜欢你对你好,却不知这都是一张张唱戏的脸,粉墨登场、笑里藏刀。

罢了,今日既借了你的身子活过来,便是承了你的恩情,总该让你干干净净地上路才是。

新娘子长长的睫毛耷拉着,于苍白的脸上投下青色的阴影。她紧紧攥着手中未曾经新婚丈夫揭下的喜帕,低着头咬着嘴角,难以启齿一般断断续续地说道,“圣旨赐婚,哪里由得你我?可、可你却同我说,说他宋闻渊凶猛无匹、奇丑无比,还说他酗酒、醉了要打人,用棍子打、用鞭子抽、用诏狱里头还带着血肉碎末的刑具……你还、你还说他克妻……”

“若非如此、若非如此,我怎会宁可求死,亦不愿嫁他为妇?如今你却说我是因为那二皇子……可不就是在我的黄泉路上泼脏水让我死了也不得安生吗?”

佟婉真瞠目结舌,倏地一把甩开元戈攀附上来的手,大声怒斥,“胡说!我何时同你说过这些?!”

她到底有没有说过这些话,元戈还真不知道,毕竟接手这具身子的时间尚短,脑子又晕晕乎乎的实在记不住许多事。不过,唯一能够确定的是,佟婉真自己也不能证明自己从未说过这些话,不是吗?就像,唾沫星子喷溅过来的时候,温浅也是同样的孤立无援有口难辩。

这些看戏的人,谁又会求一个真相呢?

何况,现在的元戈,看起来够虚弱、够无辜,相较之下,之前小心思昭然若揭的佟婉真就成了那个恶人。窃窃私语、指指点点里,佟婉真脸上的表情快速崩裂,她摇着头后退一步,倏地厉声尖叫,“不!你不是温浅!你是谁?!温浅已经死了!她怎么可能活得下来,她明明——”

声音戛然而止。

“明明……明明什么?”元戈抬眼看她,平静的眸子里有种风雨欲来的疯狂。

明明什么?明明已经中了毒,全身麻痹,入了水半点水花都扑腾不起来,就算有人路过也绝不会发现有人落了水。想必佟婉真也是算着时间确认温浅真的死了之后才佯装发现有人落水叫得下人,只是当时场面混乱,自然不会有人注意到到底是谁第一个发现温浅落水。

佟婉真撑着身后梳妆台,煞白的脸色和此刻的元戈不逞多让。

她绞尽脑汁弥补着差点脱口而出的罪,“明明……明明你被救起来的时候已经没了呼吸!你不是温浅,你一定不是温浅,温浅死了!你、你、你就是那借尸还魂的水鬼!对,你是水鬼!”

借尸还魂的水鬼……似乎,要这么说的话,还真没什么错处,元戈好心情地想着。

只是,鬼神之论,本就讳莫如深,何况此刻还是在温宋两家的“喜事”之上。佟夫人皱着眉头冷声唤道,“婉真,休得胡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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