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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城正值夏末,时气干燥,风沙满天。

城中的百姓若出门采买必须头戴斗笠,用粗糙的麻布将脸与脖子全部围绕起来,只露出一双眼与呼吸的鼻息。

官道上,烈日的灼阳从两旁层层叠叠的树影中斜射而下,远处,阵阵的马蹄声响起,一队人马正快速疾驰而来,带起阵阵尘土。

忽然,为首的男人抬起手,身后的下属们立刻拽紧缰绳令马儿停了下来。

宋庭屿扫视了眼四周,最后视线停在了官道左侧足有一人高的枯草中。

而此时,永安,永泰几人也看见了那露出的一片衣角,几人神色一变,立刻抽出刀警戒起来。

其实也不怪他们如此戒备,要知道自从两月前他们世子奉皇命来到山城后,所历经的刺杀不知凡几,若不是世子警觉,武功高强,恐怕他们早就中招了。

不过按理来说现在已经临近收尾,不应该再有刺客了呀?

还是说有些人投鼠忌器!

“世子,属下过去看看。”永安上前,压低声音道。

永安永泰两兄弟从幼时就跟着宋庭屿,他自然知道这两人功夫不弱,更何况,这里除了他们几人的气息,就只剩下那道若有若无的气息。

“嗯”宋庭屿淡然颔首。

他知道这里并没有什么危险,但是也并没有提醒格外警惕的永安,毕竟,有警惕心是好事。

永泰几人拿着刀护在世子周围,但眼神都留有一丝随着永安而动,他们看着永安小心上前,挑开一人高的草丛,最后……?

他那是什么表情?

还有!

他怎么抱了一个姑娘回来了?

永安也没想到刺客变成了一个昏迷的姑娘,刚才他靠近的时候,就察觉到了草丛后的人呼吸微弱,等挑开就看见了一个昏迷的姑娘。

只是她穿的是一身男子装扮,所以之前露出了衣角才会被他们当成刺客,可是永安也不是那么容易放下警惕的人,他用刀试探了下,确定此人晕厥了过去,这才将她带了回来。

毕竟他又不是劫匪强盗,且自家世子又是奉皇命的钦差,那无论如何都不能让一个柔弱无依的女子独自晕倒在路旁。

“世子,是一个姑娘。”

永安无视永泰几人好奇的目光,恭敬的将人抱到世子面前。

宋庭屿坐在马上,居高临下的打量着永安怀中的女子。

一身男子衣袍松松垮垮的穿在她身上,但因内里穿的紧实,所以并没有露出一丝肌肤,就连脖子也紧紧包围,只显得身姿越发柔弱。

而她脑后的发丝稍稍有些凌乱,似乎是之前束了冠发,但不知为何滑落了下来,如瀑布般的墨发尽数披散,遮挡了她偏着头的侧容,只浅浅露出微微干燥的粉唇。

宋庭屿的视线一寸寸落下,最后停在了那双洁白修长的柔荑上。

正在这时,正午的热风拂过,吹散了遮挡铃兰面容的墨发,永泰及永安众人都面色一惊。

只见此女子眉眼如黛,面白如玉,双颊透着淡淡的红晕,即使此时晕厥也遮挡不住她半分的美,反而令她多了分怜弱。

如夏日清泉般令众人眼前一亮。

永安也没有想到自己救的人竟然有这般容色,忽然,他不知想到什么,小心抬起头瞧了眼世子,结果显然让他很失望。

他们的世子依旧平静至极。

宋庭屿自然察觉到手下几人的视线,也知道他们打的什么算盘,但他并不在意。

或者说,只要他不愿意,就没有人可以逼他,即使是他的生身母亲。

想起离开京城时母亲逼他纳妾的事,他轮廓分明的清隽面容越发清冷了些。

“送到医馆。”

他不再多看,拉起缰绳,准备带领众人进城。

很显然,他是让永安骑马将这名女子带回城。

永泰几人对视一眼,都不由抽了抽嘴角,得了,看来世子还是这么不解风情。

“是”,永安准备将人抱上马,可就在这时,之前铃兰晕倒的地方传来了一阵悉悉窣窣的声响,几个身强体壮的男人从里面走了出来。

“大哥,那小美人被他们截胡了!”

一个人高马大的汉子看到永安放在马上的女子,倒三角的眼睛瞬间一亮,立刻开口喊着身旁的大哥。

这一声让那身为大哥的汉子,以及周围跟着的几个汉子都看向了宋庭屿他们。

那为首的大哥也是有眼力劲的,一眼就看出了宋庭屿的不凡。

但他到底没有见过山城的钦差,更何况他也不认为钦差大人会在这种盛夏的正午来官道溜达。

他仔细扫了眼冷眼睨着他们的永泰几人,随即抬起手示意兄弟们稍安勿躁,略带威胁的开口,“几位兄弟,那美人是我们的人,还请劳烦还给我们。”

宋庭屿眼里划过一丝冷意,这几人面容狠戾,双手都有刀疤,明显见过血,显然是山城县下附近的冦匪。

而……,他看着那为首之人脸上贯穿眉眼的疤痕,以及手里的弓弩,心中有了一份猜测。

要是他之前没听错,那些人都喊他为大哥。

而宋庭屿在来山城之后,早已把大大小小的山匪都调查了个遍。

他清楚记得其中有一个山匪的大当家就是喜欢用弓弩当武器。

因为其它人都是喜欢用刀用剑,所以对于唯一一个用弓弩的,他印象格外深刻。

他没有多言,只是抬起手。

要知道他本来就准备过几日带官兵去剿匪,现如今他们送上门来,他自然不会手软。

眼看世子示意,刚把铃兰放置在马上的永安以及永泰几人瞬间明白。

一阵厮杀而起!

而这也惊醒了之前昏睡的铃兰,微弱的嘤咛响起,似怕似痛。

“不要,救我,救我。”

“爹,娘…”

微弱的哭声带着极致的害怕,犹如风中的铃兰花,摇曳无依,只待它的守护神将她护在怀中。

宋庭屿收回远处厮杀的视线,侧头看了眼趴在马上的女子,他并没有什么怜香惜玉的心,对他来说,把她救回城,送到医馆,就已经尽了他的本份了。

宋庭屿收回视线,静静看向已然快平息的厮杀,也就在这时,远处被永安永泰逼到绝境的山匪老大,直接拉过自家兄弟挡了致命一刀,随即拖着满脸的血,用手中的弓弩向铃兰身下的马儿射去。

他知道这些人既然敢救这个美人,那自然也会再救她一次,而他就是要声东击西,用第二箭射中那为首的男人!

他死也要拉一个垫背的!

果然,看见箭羽疾驰而来,留守在这里的几个侍卫快速截断,就是这个时候,山匪眼里划过一丝狠意,可惜,他还没来得及射第二箭就被一颗石子击中了手腕。

惨叫声传来!

随即永安一刀结果了他。

而此时,之前因为箭羽而被惊动的马匹则开始躁动不安,快速跑动了两步,铃兰被颠簸的迷迷糊糊醒了过来。

“啊!”

她睁开眼就看见下方疾驰而过的官道,铃兰害怕的想紧紧抱住马背,可不过刚动就差点摔了下去。

“别动!”

宋庭屿收回手就发现永安的马被惊动逃跑,看着马上半个身子悬空的铃兰,他快速控制身下的马追了上去,并在齐平时一个翻身跳到了铃兰身后。

他一只手揽过她的腰将她带了回来,一只手紧紧拉住缰绳,语气虽不多严厉,但铃兰还是僵硬的不敢再动,只伸出指尖紧紧攥住身后之前的衣摆。

还好,不过片刻,宋庭屿便制住了身下的马。

此时,铃兰瘦削的后背紧紧贴在他的胸膛,属于男子的高大将她紧紧护在怀中,说不出的契合。

凑的近了,宋庭屿甚至能闻到属于女子的清香。

他皱着眉放手,却忽然察觉到衣摆有一阵轻微的拉扯,他垂下眸,只见铃兰葱白的指尖紧紧攥着他一小片衣角,用力很紧,指尖甚至泛着青白,毫无血色。

显然,此女子很害怕,但她还是乖巧的听了他的话。

宋庭屿眉眼松了些,难得语气温和,“没事了。”

温润清朗的声音令铃兰缓过了些神,她缓缓侧过头,那双满含着泪水的双眼也落下了泪,清澈无瑕,带着满满的后怕。

“谢谢你,公子。”

她的声音很好听,但再好听也跟他没有关系,“不用”,他毫不留情地想扯开衣摆,准备下马,可忽然,怀中的女子再次用力攥紧他的衣摆,比之前更加用力,指尖紧紧攥住,似乎格外害怕。

他拉扯衣摆的动作一顿,抬起头,就见她紧紧盯着前方匪冦的尸体,而她之前眼中的不安也变成了浓浓的恨意,可这份恨意却包裹着满满的害怕与痛苦。

“他们真的死了,对吗?”

她嗓音颤抖,一字一句问着他,声音很轻,似乎极需要一个答案。

宋庭屿收回视线看着她,“是,他们死了。”

这一刻,宋庭屿仿佛从她的眼中看到了极致的星光。

“死了,死了好啊。”

铃兰苍白着脸笑了起来,眼泪一滴滴落下,带着极致的恨与痛。

很显然,她应该是有亲人死在那些匪冦的手里。

看了眼已经回来的永安永泰几人,宋庭屿不再多想,扯开衣摆,下马,刚站定,一片阴影便落下,他拧紧了眉本不准备接手,可想起她之前眼中的泪还是伸手抱住了她。

刚准备开口,就发现怀中的女子再次晕厥了过去。

满脸泪痕,苍白的犹如月中花。

就连气息也微弱至极。

唇瓣喃喃,若非他靠的近也听不见。

她说,爹,娘,别抛下我。

别抛下铃兰。

铃兰好想你们。

她把她的不安,她的害怕都从这份似哭似泣的低语中涌现出来。

一向不喜欢怜香惜玉的男人也难得起了一丝怜惜。

可这丝怜惜转瞬即逝,并不足够打动他。

“把人抱走。”

永安瞬间明白,立刻上前,宋庭屿刚准备松手,就发现铃兰不知何时又再次攥紧了他的衣摆,还紧紧捏在一起,但她又确实昏了过去。

她还在喃语,不停的祈求爹娘别抛下她。

“别抛下铃兰。”

“求求你们,别抛下我。”

她不需要爹娘用命来救她,她可以自己引开山匪,昏睡的铃兰眼角溢出了泪水,嗓音越发颤抖,脆弱的仿佛风一吹就散了。

宋庭屿看着她,终究没有让永安接手,自己亲自抱着她上了马。

“回城。”

永泰看了眼自家世子怀中的美人,和其他人对视一眼,眼中都多了分深意。

也许老夫人离开时吩咐他们的事也不是不能成。

跟在世子身后的永安也许猜到了自家弟弟的想法,立刻回头警告的瞪了他一眼。

永泰和其他几人立刻移开视线,但心里怎么想就只有他们自己清楚了。

或者说,其实永安也这么想,他也希望世子救的女子可以留在他的身边。

只是,他们都知道,这件事还是要看世子的决定。

若世子不愿意,便没有人可以逼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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