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这个讨人厌的姓氏。
扁十四皱了皱眉。
“我管你君元宸还是李元宸……你现在就给我滚,太岁,太岁呢?把人给我咬出去!”
君元宸审视着眼前这个已近花甲,却乌发细皮,清目红唇的“老头儿”,说他三十出头都不为过。
见他固执得不留情面,心念一转,只得拿出提前准备的信物来。
“京城有位故人,要晚辈若有缘见到您,便亲自转交这封信给您。”
君元宸把藏在枕头下的信封拿出来,双手呈给扁十四。
“谁?”
“一位老将军,他缠绵病榻,已然时日无多。”
扁十四一听,更是变了脸色,怒不可遏。
“晦气晦气!我没有故人,也不要信,你送错人了!你走不走?”
扁十四挥挥袖子,把信封扫落,拿起一旁的笤帚就要抽人。
“师父!”
白景尘抓住扁十四的袖袍晃。
“你怎么见面就要打人呢?元宸是受了重伤才留在药香谷的,他现在是我的……朋友!”
“绝交!”扁十四撅着嘴气说,“别说朋友了,就是夫妻,也给我和离!”
白景尘被戳到心事。
这么多天相处,他已经对君元宸有了好感。
师父这么一胡搅蛮缠,提起“夫妻”二字,反倒让他认清楚了自己的心意。
“师父,好歹他认识您的故人,为了送信还弄得一身伤!他有腿疾,行动不便,尚且为了一封信翻山越岭,您就不惭愧?对了,他这腿疾可是疑难杂症,可棘手了,连我,您的高徒都束手无策呢!”
白景尘撩起君元宸的下衣,露出腿伤。
扁十四头扭到一边,眼睛却忍不住朝“疑难杂症”瞟了一眼。
“治不了,没药救,等死吧。”
“反正您不救,我就自己来,我也有五六成把握……”
白景尘也倔强。
“你!”
扁十四被气得七窍生烟。
“真是教会徒弟饿死师父,孽徒啊孽徒!”扁十四踢他屁股,“你先给我滚出去。”
白景尘莫名被赶出了屋子。
扁十四走近君元宸,肆无忌惮地打量,围着他转了一圈。
“君元宸。”
“晚辈在。”
君元宸拱手而立。
扁十四的眼神不善,盯着他的眼睛,他只是淡然微笑,依旧恭谨。
“送信?你只为送信?”
君元宸自知瞒不过,又不知扁十四了解多少。
“老先生明察秋毫。”
他举手投足镇定自若,依旧优雅从容。
“你那点花花肠子,骗得了我那不谙世事的徒儿,却骗不了我。”
君元辰眼皮微动,明朗的眸子在这一刻仿佛幽深的水潭,和白景尘相处时的阳光坦率判若两人。
而后他一扫阴沉,扬起更明媚的笑容。
“老先生目光如炬。”
“老头子人老心未老,你们姓君的哪个不是心肠百转的狠狼?”
扁十四哼了一声。
“你远在京城,怎么恰好被人追杀至岳州?又恰好钻到了我这穷乡僻壤的药香谷……你又借口送信,前言不搭后语!恐怕连杀手都是假的吧?那什么黑水渊的杀手组织,多半已经为你们君家服务了。”
“老先生身在桃源,却能眼观天下,耳听八方,晚辈佩服。”君元辰并不否认,“尽管是用了非常之法,但晚辈求见老先生的心思,一片赤诚!”
“见我干嘛?”扁十四无动于衷,“是京城有人看我死了没?”
“虽祖上拓展疆土,景国睥睨天下,可北夷子这么多年休养生息,早已蠢蠢欲动,南洋部族合而为一,已成大器。景国恐怕四面受敌,如今天下不安,恳求老先山念在百姓万民之苦,出山!”
君元宸说得铿锵有力,字字真诚。
“呵呵。”
扁十四冷笑了一声。
“我一介赤脚郎中,既不能力挽江山社稷,也不能拯救天下万民。老眼昏花的,一把老骨头怕不是颠散在路途中。你这条腿嘛……原本我念在和你祖上的情分,你诚心诚意求医,我也会略施援手,可惜,你有三样不该。”
“请老先生赐教。”
“第一,你不该肆意妄为,阴谋诡计,扰我药香谷清净!第二,你不该拿京城那位作算计,越扯上他,我便越不可能答应!”
君元宸垂下眼帘。
他之前的一番谋算。
竟是全踢到了铁板上。
不愧是从镇北王府就跟随过先帝之人。
君元辰吸了一口气,然后直直地跪在地上。
“晚辈有罪,万分惭愧……”
“别急。”扁十四声色俱厉,“你最不应该,就是诓骗我那徒儿,他不曾出过远门,未见过繁华似锦,生灵世事。一片赤子之心,没有一点弯弯绕绕,却被你们所染污!所以,要我治你的腿,哪怕于我而言是手到擒来,也不可能!”
君元宸低着头,剑眉上提,隐隐有暴戾之相,但隐藏得极好,一闪而逝。
“晚辈做错事情,随老先生处置。”
君元宸直接叩头,看样子谦卑至极。
“我可不敢处置你,哼。”
暴雨那晚,扁十四担心傻徒儿被山洪冲走,特地来药香谷寻人,正好撞见了君元宸被追杀,又被傻徒儿救下,并得知他姓君。
起初他只是疑虑,皇族子弟怎么被追杀到岳州来了?
要不是听君山剑派掌门无意中说起,黑水渊原先是江湖的杀手组织,最近已经投靠皇族了,扁十四心道坏了,君家这小贼是自导自演呢!
定然有不可告人的目的!
偏偏傻徒儿居然傻乎乎跟君元宸相处甚欢,好似沉溺其中,事情越走越歪……
君元宸伏在地上:“只要老先生肯消气出山,元宸甘愿受任何责罚,元宸犯下的过错能弥补一二,也能心安。”
“说得好听!”
“晚辈真心可鉴!”
扁十四取来君元宸的剑,扔在地上。
“行,你要是有城心,就把你那瘸腿砍上一剑!”
君元宸猛然抬起头。
“老先生!”
“不敢了?怕了就赶紧滚蛋!”
君元宸沉默不语,拾起剑缓缓站起来,剑身龙吟,电光火石间,他膝盖伤处已经多了一个口子,切断了筋脉,深可见骨!
鲜血汩汩流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