必须要上高中,考大学,这将是我逃离原生家庭唯一的路。
我站在电话亭,抱着最后一丝希望,拨通了一个的号码。
那是十九中招生办的电话。
好消息是,老师听到我的中考成绩,答应了入校申请。
坏消息是,学费一学期1500,住宿费500,生活费另算。
意料之中地,爸妈都觉得我疯了,没人愿意承担我上学的费用。
我妈:「女孩子读书没用,认识几个字会点算数得了,你还指望以后考大学啊?也不想想自己是不是那块料!一天到晚不安分,跟安红霞一个德行。」
我爸:「我每天辛辛苦苦赚钱养家,不是让你随便挥霍的,这个家有你弟弟出人头地就行,你不想嫁人就去城里塑料厂上班,每个月给家里交1000块生活费,养你这么大,是时候获取回报了。」
那个年代,工厂的女工每天干满12小时,最多只能拿1500块钱。
我争吵抗议:「凭什么安冬成绩那么差,你们都愿意花大钱让他读私立,我想上高中却不可以,因为他是个带把的,就高人一等吗?
你们把我当什么?一个通过嫁人拿到彩礼钱的工具,还是一辈子帮你们儿子提供帮助的伏弟工具?」
爸妈不明白为什么一向听话乖巧地女儿,会变成眼前这副浑身带刺的模样。
他们像是被掀开遮羞布,瞬间变得恼羞成怒。
「你想上学是做梦!家里一个子儿都不会出,你有本事就跟安红霞一样去卖,最好死在外面别回来!」
妈妈恶狠狠盯着我,不像是在看闺女,而是在看仇人。
「早知道你是这幅德行,当初肚子里,就应该打掉你,女儿都是贱种,出生就是讨债的!」
弟弟有样学样,边喊「贱种」边冲我做鬼脸。
爸妈记恨我把十八万还给孙家,挖空心思想让我给安冬赚房子钱,丝毫不为我的未来打算。
没人会为我的以后负责,除了我自己。
我找去十九中招生办,想为自己争取一份贫困生补助,最好是能有学费贷款。
可惜老师翻了我的资料,说我家的条件不符合要求,因为我的弟弟在镇上有名的私立初中上学,一年的学费抵得上我三年高中所有费用。
一些委屈像耳光一样,抽得我哑口无言。
我想破脑袋,有什么办法能搞到钱,甚至考虑要不要打工一年,再上高中。
理智告诉我,在有能力逃离那个家之前,我赚的每一分钱,都会被家里人吸干净。
余晖落在肩膀上,明明没重量,我却被压弯了腰。
推开家门时,残阳从我身上跳跃到另一个人肩上。
一身紫色丝绒吊带裙的女人,烫着羊毛卷发型,双手环胸立在院门口,身后跟来一群看热闹的邻居。
她是安红霞,我的小姑,十里八村声名远播的逆女。
当初因为不满父母安排的婚事,跟个外乡男人跑了。
村里有人说她珠胎暗结,到城里给老男人当二房了;有人说那男人是皮条客,专门骗年轻女人作皮肉生意;还有的说她被男人骗光了钱,死在外面了……
一个个说得有鼻子有眼,仿佛亲眼看见过一样。
在村里人闲余饭后的唾沫星子中,小姑成了道德败坏,丧尽门风的反面教材。
只有我知道,她凭借本事已经在大城市站稳脚跟,甚至多次出现在杂志报纸上,未来更是前途不可限量。
可惜小村庄的人,不读书不看报,居于一方天地固守成规,浑然不知外面的世界已经日新月异成何种样貌。
如果不是后来身体出现问题,小姑忙于工作无暇顾及,她的成就远不会止步于上一世。
此刻的小姑在我眼里,仿佛覆上一层光,是救世主的光芒。
我爸看到亲妹,脸上没半点喜悦,反而沉得更深:「穿的什么伤风败俗的衣服,安家的脸都被丢光了!大的不好教坏小的,上梁不正下梁歪,你还敢回来!」
小姑翘腿坐在院中椅子上,鲜红的指尖夹了一根细烟,「咔嚓」一声打火机点燃烟卷,嚣张又明艳,光坐在那里,莫名带了种锐利的攻击性。
「我回来迁户口,不然就这破地方,八抬大轿请我也不来!」
门口村民越聚越多,我妈怨恨地瞪了她一眼,拿来户口本甩在桌上。
「赶紧迁走,跟你待在一个本里,我都嫌晦气,骚狐狸装得人模人样,还不知道吸的哪个男人的血。」
小姑红唇一撇,无甚在意挑挑眉,抬腿就要走。
我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一般,发了疯跑到她面前。
「小姑,我想上学,你帮帮我!」
小姑愣愣看了我许久,才认出我是谁,弹了弹指尖的烟灰,嘴角扯出一抹笑。
「想上学,犯不上跟我说,你没爸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