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他说,他需要我。
所以我不惜用清白,完成他的遗托。
只是,周绎醒来后却同痴儿无异。
他如嗷嗷待哺的孩童寸步不离地跟在我身后,与阿晟一样‘孟姐姐孟姐姐’地唤我。
阿晟扶额,无奈道,「周绎,你比孟姐姐还要大三岁…」
每到这时我便轻轻笑起来,从前我只是因为活着而活,如今我也可以被人依靠。
两年后的一日夜里,嫖客李松正骑在我身上挥鞭,背上**辣地疼,我凄厉地叫声惊跑了窗边的夜猫。
直到屋子里霹雳哐当地响了一阵后,再次归于让人恐惧的静谧。
我揽好凌乱的衣衫,手向枕下摸去,直至触碰到那抹冰冷的利刃才问道,「何人闯进我家中?」
没人说话,我继续道,「若要买男女之欢,今日太晚了,烦请公子明日再来。」
我举起刀,脚底被木屑咯得生疼。
一双大手突然紧紧攥住我的手腕,我腿一软几乎跪在地上,「谁?」
「是我。」
恐惧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无限喜悦,「阿绎,是你吗?」
他指尖一震,随即道,「我是周绎。」
两年来所受的屈辱如洪水般袭来,我抵在他肩上,哭得不能自已。
周绎抱起我,嗓音却异常柔和,「这两年辛苦你了,日后我便是你的依靠。
「好好睡一觉吧,我会一直守在这里。」
他没有食言。
从那日后,他成为了我的依靠。
他会做好吃的饭菜、会为我讲述万物复苏的美景、亦会为我赶走往日的嫖客。
我如同在无尽黑暗中看到了漫山遍野的花,它们发着光,浸染着能给人带来希望的红色。
灿烂而热烈。
再这样恬淡的幸福里,突然有人前来要抓走阿晟,为了保护他,周绎受了伤。
我摸索进山,为他采药。
不慎滚下山崖,却又因祸得福而复明。
我围着阿晟转了好几圈,笑声在院中回荡,「阿晟,你真可爱。」
接着又看向周绎,笑容未敛眼泪却先流了下来,「阿绎,你和我想得不同。」
这样温柔的人,脸却生得棱角分明,眉眼间尽是坚毅之气。
可那又如何呢。
我漫步至他身前,鼓起勇气说道,「阿绎,我们成婚吧。」
6.
花寂的雪,已连绵多日。
整个太尉府笼罩在一片白茫茫中,看起来孤寂又荒芜。
「夫人不打声招呼便要走么?」
我吓得一激灵,转头便看到周绎双手环胸倚在松树下。
身姿挺拔,眸光锐利。
「我…」
「岁岁,世道险恶,唯有留在我身边才最安全。」他慢慢向我走来,在洁白无瑕的雪地里留下一串脚印。
「今早有刺客入府,现下正在前院处决,可他死前非要见见你。」
包袱从肩头滑落。
我不顾一切地向前院跑去,脚下的雪咯吱咯吱地响,一如当年少年握着我的手写下‘岁’字时,树枝与沙土的摩擦声。
「阿弟!」
孟欢回听到我的声音才艰难地抬起头,轻轻唤了一声,「岁岁。」
我去解系在他身上的绳子,却被下人压着拖去廊下。
「放过他」我跪在地上,不停地朝身前之人扣头,泪水糊了一脸也顾不得擦,「周绎,我求求你。」
额间渗出血丝,「我不走了,再也不走了,我会永远留在太尉府…」
孟欢回是我的亲人,是我唯一的阿弟。
「孟欢回乃罪臣之子刘延,他违抗皇命拒绝联姻,刺杀太尉觊觎吾妻。」
周绎蹲下身,挑起我的下颌,惩罚似的说道,「岁岁,你说我该如何放过他。」
随后他冷声道,「放箭!」
他狠狠扼住我的后颈,强迫我看向四面八方的箭矢穿透孟欢回的身体,「岁岁,以后你的身边只能有我。
「谁来,我便杀谁。」
皑皑白雪落在孟欢回冰冷的尸身之上。
那意气风发的少年侠客,那曾予我温暖的阿弟,就这样死在我面前。
我如泄掉全身气力一般瘫坐在地上,又如蓦得爬到他的尸身旁,静静地坐在雪中,谁也不让靠近。
我的阿弟那样爱干净,决不能被扔弃在乱葬岗。
周绎却硬生生将我拽入房间摔在床上,残雪在我身上融化,冰冷刺骨。
我蜷在床角看着他扯开腰衿,一步步向**近,「周绎,你要做什么?」
「既是夫妻,自然是做夫妻之事。」
话音未落,眼前便闪出一人。
是那个消失多天的死士。
周绎蹙眉,取出操控他的信物,「滚开!」
「周绎,够了!」
死士是没有情感的,可我却在他的话中听到了愤怒。
还未等我过多思考,周绎便昏倒在地。
死士回身,盈盈望向我。
不过眨眼之间,我便从太尉府的床上来到城郊的竹林。
我终于明白了。
「你才是与我共枕四年之人,」我看向他湿润的眸子,哽咽道,「对吗?」
7.
我与周绎成婚四年后,阿爹寄来家书。
他说自己油尽灯枯,希望我能为其送终。
我携周绎与阿晟回去时,孟仁已在床上死了多日,尸身微微发臭。
送葬路上,恰好遇见归家的孟欢回。
他戴着斗笠微微仰头,身上的红白相间的衣衫蒙了层飞尘,可那手中的长剑却擦拭得锃亮。
多年江湖流浪,他依旧白净的如同哪家偷跑出来的富贵公子。
「岁岁,我回来了。」
我将白色麻带系在他腰间,「阿弟,回来便好。」
葬礼后,孟欢回牵着红颜知己踱步至我身前,「岁岁,我们认知悬殊,已不能结为夫妻。」
未等我回话,周绎便拽出身后的崽,「阿晟,叫舅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