状态:已完结 时间:2024-08-26 16:55:30
1
他不顾一切把我纳进门,对我宠爱无双。
只有我知道,他每晚沉溺爱意的眼神里是在透过我看宋艽。
可当我成为他的叔母后,他却疯了一样把他叔父打得半残。
这时的我坐在离京的马车里,笑道正合我意。
*
我是个出身卑微的女子,家里养不活我们兄妹七个,于是打算卖一个给人牙子。
娘亲挑来挑去,忽地恍然大悟说,“咱家是不是还有个老三,就她了。”
我听到她对人牙子说我灰扑扑的还又瘦又小,但干起活来是又快又好,望嬷嬷担待。
萧嬷嬷瞪着眼珠子瞟了我两眼,眼底满满的嫌弃,却碍于与娘亲关系不错,只得打趣道,“既如此,得少一两银子。”
银子自然是没少,娘亲拿着沉甸甸八个银锭子满足地回了家。
萧嬷嬷见娘亲走远,声线一下变得又尖又细,“别看了,跟着学干活去,就你这丑样子,老娘只能教你勤快,轻贱的玩意儿,不值钱。”
我恋恋不舍望着娘亲远去的背影,酸涩地在心底反驳。
我灰扑扑只是因为娘亲从未注意到还有我没洗脸,也从未想过,我这顿吃了没。
该怨吗?以后我都不算他们家孩子了,从何处去怨呢。
萧嬷嬷说十岁还算是孩子,按大周律例不得为奴。
她这话的意思是告诉我,还得养我两年,让我饭吃少点,活干多点。
于是我每日天不亮就给前院的姐姐们做早饭,日落了就给她们烧水洗漱。
前院的姐姐们一个赛一个漂亮,比起灰扑扑的我,不知美了多少倍。
我是院里最小的一个,她们从小也是孤苦无依过来的,都把我当亲妹妹一般宠爱。
第一次,我觉得红袖楼是个好地方,比之前的家中温暖许多倍。
只是她们不爱笑。
每每给她们添水时,她们还会忍不住趴我肩上哭。
我只得擦去她们眼泪,笨拙地说着好话。
“姐姐是世上最干净的女子,堂堂正正挣着活命钱,不丢人。”
“我若是有姐姐们这般貌美,梦里都能笑出声。”
“今日姐姐比昨日更厉害,因为又好好地活了一天。”
她们被我逗乐,眼里一边含着泪,一边笑着捏我脸。
后来我发现我手脏,给她们擦眼泪会弄脏她们的脸,于是学会了最精湛的刺绣,绣了香帕给她们擦。
*
就这么在红袖楼后院干到了十二岁,萧嬷嬷见我干活麻利,将我调去后台班子学弹琴。
“我算是看出来了,你是个机灵的孩子,我也知道那群小蹄子平时教你不少,现今好好学,掌握门手艺,以后饿不死,还能给老娘多挣钱。”
于是又过了三年,我成了乐班子里最厉害的琴师。
萧嬷嬷不止一次可惜我相貌平平,脸色暗黄,不得达官贵人们喜欢,不然卖个身子能赚不少钱。
我只能嬉皮笑脸地打岔,“如今我及笄了,多接些乐府的活,一样能给嬷嬷挣钱。”
她刀子嘴豆腐心,总将我一把推开,“你这小蹄子,还算有点心,快去练琴,没挣到十两银子,下月老娘打你顿狠的。”
前院姐姐们若是两月接不到客人就会受罚,我经常给她们上药,她们却显得轻松自在。
我偷偷问过楚姐姐为何,她扯出一抹笑说,“一顿打换两月清静,还能因为伤歇一个月,多好。”
似懂非懂地点头后,她趴在床上自言自语,“阿狸,你可曾想过从这逃走,找一个好郎君,如意此生?”
我那时刚及笈,懵懂无知问,“朗君能用来干什么,吃吗?”
她扑哧一笑,险些扯动伤口,“你说得也没错,能用来吃,只是此吃非彼吃。”
旁边歇着的银姐姐也笑了,不过她一贯比楚姐姐稳重,正经告诉我,“郎君是你以后的丈夫,是你要托付一生的男子,他会对你好,一心一意只想着你,连你要天上的星星都会想着法儿给你摘下来。”
我歪歪头,“郎君有这般好?那他现在在哪儿?”
楚姐姐又笑得前仰后合,“笨蛋,郎君这玩意儿,这辈子能遇上都是痴人说梦。”
她说着说着便叹起气来。
银姐姐解释道,“郎君是郎君,男人是男人,阿狸,男人是世界上最不可信的东西,不要轻易对男人动心,值得托付一生的郎君,绝不会让你伤心。”
“所以让我伤心的男人,不会是我的郎君?”
楚姐姐捏了捏我的脸,“恭喜阿狸,你答对了。”
银姐姐最后说,“遇到一个不可信的男人,便如万丈深渊,摔得血肉模糊。”
*
我一想,与其万丈深渊,不如封心锁爱。
可没承想,遇到了严小侯爷。
言家侯夫人五十大寿,特邀教乐坊弹奏一曲祝寿歌。
教乐坊的古琴娘子前两日失足落水,如今还在家中歇息,严侯夫人是个对乐曲颇有造诣的人,平常琴师的功力她绝不会满意。
七弯八绕的,教乐坊找到了我。
我随着教乐坊走入侯府,活脱脱一个乱花渐欲迷人眼。
精致宏大的贵府宅子,便是十双眼睛也看不过来。
一曲祝寿歌完,侯夫人心情大好,连连称赞琴师技艺高超,琴技超人。
坊主谄媚地将我推了出去,让我受礼。
侯夫人大方地赏了我一支金簪,点名让我下次还来。
而这时候严小侯爷正巧回府,见到了我。
他的视线粘在我的脸上,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指着我对侯夫人道,“母亲,你不是要我纳妾吗?我纳她。”
侯夫人眨巴眨巴眼睛,反应过来后斥他莽撞。
“这孩子,当着这么多人面就瞎说,辱了姑娘清白。”
这场闹剧开始地匆忙,结束地更匆忙。
赶回红袖楼时已是晚上,平常前院是最热闹的时候,今儿却大门紧闭,还若有若无地飘着一抹血腥味。
心提到嗓子眼,我赶忙跑进去,院内一片狼藉。
几片被撕碎的衣服,屋内昏暗闪动的烛光,烛光下拥挤的人影,越走听得越清的哭声。
推开门,嬷嬷坐在椅子上阴沉着脸一言不发,几个姐姐们哭得不能自已。
我环视了一圈,银姐姐与楚姐姐都不在。
“嬷嬷……”
还没等我问,萧嬷嬷猛拍了一下桌子,屋内哭声齐止,接着她语气严厉道,
“让你们平日多加小心,切不可与客人私下联络,你们不听信,如今好了,死了个烂货,你们自个儿瞧到了她是如何被活活打死的,之后谁让我再发现自己出去找男人的,通通打死!”
看着众人都点头后,萧嬷嬷才起身走了出去。
我见到她的手在抖,走路的步伐也踉踉跄跄。
一时之间心跳得极快,我冲进里屋,楚姐姐坐在床边,静静地擦拭着床上的人。
我害怕极了,却也猜到了什么。
走到床边,眼前的一幕险些让我晕倒。
银姐姐被打得面目全非,被子虽盖住了身体,但漏出来的那截胳膊皮开肉绽,青紫瘀伤遍布整块皮肤。
她就那样闭着眼睛,不知是死是活。
眼泪不自觉落下,我攥紧衣角,小心翼翼问,“银姐姐,这是怎么了。”
楚姐姐不说话,耷拉着眉眼。
过了好一会儿她开口,哭腔掩饰不住,
“那个男人要纳银尘为妾,实则想银尘做他外室,她反抗了好些次,可到底是客人,客人说什么便要做什么,一来二去的,被那男子的正室发现,那泼妇……那泼妇!”
说到这楚姐姐恨得咬紧嘴唇,面目狰狞,悲痛欲绝,“那泼妇带了十余个家丁闯进楼里,不由分说将银尘绑起来,活活...活活打死了。”
她越说越激动,手上的血帕子摔到盆里,溅起一摊血水。
“银姐姐是被谁所伤。”我心内烧起烈火,恨不得将那人千刀万剐。
好一会儿后。
楚姐姐擦去眼泪,叹了口气。
“罢了,阿狸,我们贱籍女子哪来的本事去争,银尘死前握着我的手让我不要记恨,这日子才能继续过下去。”
我再也忍不住,抱住楚姐姐放肆大哭。
“可……可我从侯府得的赏赐还未分给银姐姐,她最喜欢这些簪子首饰了。”
楚姐姐拍了拍我的背。
“阿狸不哭,银尘也算是解脱,来,看看她给你留的东西,好大一盒金银首饰呢。”
含着泪光,模糊只能看到一匣子各式各样的金簪银链。
女子在这天底下卑微,我们不能自用银票买地契,唯一的保障只有这些首饰。
她把存了一生的东西都留给了我与楚姐姐。
“还有,银尘读过两年书,她说你已及笈,不能没有正名,每日叫阿狸阿狸的也不好,便翻书给你取了个名字。”
我抬眼看向她,哽咽道,“名字?”。
楚姐姐摸摸我的头,她眼睛已经哭得红肿,嗓子也嘶哑暗沉,
“是啊,她说以后你就随我姓,姓楚,名东珠,意为光彩姝丽。
你来楼里那天,她问你为何看起来像个小乞丐,你说自己不得父母宠爱,每日连水都不紧着给你用,没水洗脸洗衣服,这才像个小乞丐。
当日你说得轻松,她却听着难受,所以之后的每一日,她洁面时会叫你一起,还会给你买新衣裳,如今她去了,也希望以后的阿狸可以活得鲜亮快活,漂漂亮亮。”
室内沉寂了片刻,心脏疼得厉害。
我缓了缓呼吸,牵起银姐姐那双满是伤痕的手,“东珠觉得这个名字很好,谢谢银姐姐。”
银姐姐最后是寻了处山头草草埋了。
嬷嬷说这已经是体面的埋法,寻常妓子都是卷草席扔去乱葬岗。
*
第二次去侯府,严小侯爷也在。
我弹得很用心,一曲相思泪更是引得侯夫人感慨良多。
这一次他又请求侯夫人纳我为妾。
“你这孩子,真是被我纵容无度了,怎会轻浮至此!”
教乐坊的嬷嬷是个会看人脸色的,凑近侯夫人耳边说了句什么,侯夫人才转变了态度,帮着小侯爷从红袖楼要了我的身契,纳我进了府。
后来我才知道,嬷嬷说的是,我的身契挂在原家中,算是良民,不算贱籍。
即是良民,那么儿子喜欢,也就无伤大雅。
他们没人问过我的意见。
楚姐姐宽慰我,高门世家的妾,比贫穷人家的妻好当。
让我聪明些,遇事便躲,不要像银姐姐那般倒霉,得了个凄惨的死法。
于是我抱着仅有的一匣子珠宝,当作银姐姐给我添的嫁妆,一顶小轿子入了侯府。
严小侯爷很讨厌,第一夜留宿院中时便嫌弃我肌黄面瘦,眼中色彩萎靡。
我心想,我从小就吃不饱穿不暖,能好好活着便是万幸。
“太丑,好好养上几月肤色,吃得丰满些我再来见你。”
我气得语塞。
转而他又说,府里会有嬷嬷替你将养好气色,每月五两银子开销,不够再同他说。
我霎时甜笑,“官人说的是,妾一定乖乖养身子,让官人满意。”
他转身离开,丢下一句,“别笑,丑。”
……
呸。
为着钱笑,又不是为你。
他不来院里,我乐得自在,只是回红袖楼见姐姐们成了个难题。
百无聊赖我只好练琴,日日练着,几月下来琴技精进不少。
侯夫人对我不像儿媳,更像是府里的戏子,时不时就叫我去弹奏几曲。
心情好时多赏些,不好时就恹恹地让我退下。
大多数心情不好是因为侯爷夜不归宿。
其实我知道侯爷去哪儿了。
他去了红袖楼,叫陪的姐姐们大多都是红袖楼最美的花魁姐姐。
他还叫上他亲弟弟去,那个叫严廷的男人。
几月前去红袖楼纠缠银姐姐,害银姐姐被他妻子活活打死的男人。
*
精心养了三个月,我终于被养得肤白凝脂,指绣葱色,眼波流转动人,发丝光滑顺亮。
清秀怡人的脸蛋是嬷嬷也为之称赞的,连连说,“像了,这回像了。”
我不懂像什么,也不想懂。
三月下了我银子存了不少,首饰什么的也多到一个匣子装不下的地步。
可这还是太少,连半个楚姐姐也赎不出来。
真真是黑心的萧嬷嬷!
气哉。
严隽来了我这。
嬷嬷仿佛知道他会来,在沐浴后给我仔仔细细打扮了一番。
素青色里衣配白色粉莲褙子,三涧裙上荷叶腰封是唯一的重色,将所有视线凝聚到细腰上。
但裙摆金线织的莲花朵朵盛开,在烛光下随着脚步若隐若现,真真是步步生莲,步步生香。
他上上下下打量了我好几眼,我心里觉得不自在,只觉得被人这么打量很冒犯,恨不得给他一巴掌。
为了银子,我忍了。
终于,他开口,“眉型粗了些,会描眉吗?”
我眉头一挑,冷笑道,“官人是忘了妾从哪儿出身?”。
他点点头,也不恼我说话冲了点,将我牵到镜前坐下,递了我一枚螺子黛。
“就画涵烟眉罢。”
我拿着螺子黛的手顿了顿。
望向镜中的自己,清丽玲珑,小家碧玉。
适合峨眉,乖巧可人。
而涵烟眉眉尾飞扬,更适合自信大气的女子。
银姐姐便是一双涵烟眉成了红袖楼的花魁。
但...金主说画,便画吧。
渐渐地,镜子里的自己越来越不像自己。
反倒是从严隽的眼里可以知道,越来越像他心里的那个人。
这一夜他拥着我喘息,珍爱得像是爱了我十年。
而我并不为失去贞洁感到可惜,只是遗憾还未寻到良人便要这么蹉跎一生。
不过话又说回来,严小侯爷的**实在不赖。
*
为了不给金主添麻烦,也为了自己身子好,我贴心地在每次事后都会喝上避子汤。
他一开始没说什么,后来倒稀奇我怎么这般懂事。
我只是乖巧回答,“侯府尊贵,礼数规矩怎会让我一个乐师生下长子,与其到时痛苦,不如及时止损。”
严隽搂住我的腰,下巴放在我肩上,像摸小狗似的摸了摸我的头。
“你很懂事,不像她。”
我充耳不闻,对这个“她”绝不开口问一句。
话本子里这些老套的替身梗,楚姐姐小时哄我睡觉就讲过八百遍。
只是她脾气暴躁,每每说到负心汉辜负替身女时便会破口大骂。
所以我从小睡眠不足。
日子风平浪静,他只有晚上来我这,而我扣扣搜搜攒着银子。
每天都拿出小匣子数一数。
嗯,这个月攒下的钱够赎楚姐姐一只手,再攒攒半年,够买楚姐姐两条腿。
只是我数着数着,丝毫没注意到严隽来了,他突然出声,吓了我一跳。
“财迷,就这么喜欢银子?”
我煞有其事拍了拍胸口,多个月的亲密接触让我并不畏惧他,瞪了他一眼后才说,“世人谁不爱银子,说不爱银子的那是因为他们已经有了足够的银子。”
严隽浅笑,不知从哪儿拿出来一个小盒子。
“送你。”
我一下坐直,眼睛发亮,“是何物?值钱吗?”
说完便兴高采烈拿过盒子准备打开。
严隽敲了下我的额头,“小势利眼。”
我拿出盒子里的东西,是个额饰。
一颗拇指大的东海红珠,旁边点缀着精巧的白色东珠,颇有星光围焰之感,热烈而张扬。
东海红珠,稀奇又珍贵的首饰,我高兴得直跺脚,抱着严隽叭叭亲了好几口。
“喜欢喜欢,这样的颜色喜欢,大小也喜欢!”
自然,最喜欢的是它能换不少银子。
严隽也笑了,笑得宠溺。
“我替你戴上。”
这一夜他对我温柔至极。
我猜是因为戴上额饰后,又像了她几分。
他不顾一切把我纳进门,对我宠爱无双。只有我知道,他每晚沉溺爱意的眼神里是在透过我看宋艽。可当我成为他的叔母后,他却疯了一样把他叔父打得半残。这时的我坐在离京的马车里,笑道正合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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