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不好了!出大事了!”
贴身婢女翠微匆匆闯进来,满头大汗,惊慌喊叫。
江才溪坐在窗前执笔作画,淡薄的身影在阳光下投射出细碎的光,她抬了抬眉眼,略施粉黛的精致小脸上一派沉着:“何事惊慌?”
“太子殿下今日班师回朝,带回来一女子,从城外回来就带着人求见陛下去了,说是……要娶她为妻!”
“啪嗒——”
浓黑的墨汁滴在画纸上晕染开,仿若美人垂泪。
翠微气得眼泪直掉:“太子殿下怎么能这样!您与他可是两小无猜的情意,又有圣旨赐婚,殿下出征三年,您更是来劳心劳力为他打点东宫一应事务,费尽心思笼络盛京权贵,再说当年若不是为了救他,江家何至于满门被屠尽。他……他怎么能如此对您!”
江才溪怔忪一瞬,抬眼看向院中洋洋洒洒落下的梨花,樱唇微抿,半晌无言。
“姑娘?”翠微害怕地唤了一声。
江才溪幽幽叹了口气,声音里带了疲惫:“殿下回来之后,请他过来一趟。”顿了顿,她补充道:“若是……那女子也在,便请她一起过来。”
翠微哭着应了。
东宫上下,再没了之前的喜气洋洋,人人都小心行事,大气不敢出。
江才溪在院中枯坐了一个下午,那幅画,也已经被墨汁毁的不成样子。
“才溪。”
许久,她听到身后一声轻唤,江才溪转身,看见一身戎装,神色肃穆的祁折南。
三年时间,他褪去了少年的青涩,身形更加挺拔壮硕,皮肤晒成了小麦色,却更显得雄姿英发,似出鞘的宝剑,俊美逼人。
他黑眸深深望向她:“我已经向父皇请旨,三日后迎素素进门,她于我有救命之恩,这一年来随我征战,受了不少苦,我不想委屈她,才溪,你……先搬出东宫吧。”
江才溪跪坐在廊下蒲团之上,单薄的身影笼罩在蜡烛微弱的光影里,看不清神情,只声音淡淡的:“既有救命之恩,殿下舍得让她为妾?”
“不是妾。”祁折南在她面前的蒲团上坐下,眉眼间冷意褪去,带了几分温情:“为妾委屈了她,我舍不得让她受委屈,所以向父皇请了圣旨,从此东宫两位太子妃。”
江才溪捧起一碗茶,热气氤氲,让她的眉眼越发看不真切。
“两位太子妃?那可真是未曾有过的先例,看来皇上对她也是极满意的。”
祁折南笑起来,眼底满满都是骄傲得意,温情脉脉:“是啊,她虽为女子,却与一般闺阁女子不同,吟诗弄曲,游街杂耍,样样精通,她不信女主无才便是德,同我讲天下儿女志在四方,男女皆平等,这是我从未见过的。父皇曾多次来信,让我将她带回来,他亦是好奇素素是如何厉害的一位奇女子。今天父皇母后都对她赞不绝口!”
吟诗弄曲,游街杂耍?
呵,那跟供人玩乐的伶人有何不同?
原他们喜欢的,都是这样的女子。
或许是因为今日未进食,江才溪一时间竟觉得胃里翻涌,恶心到了极致。
她漆黑深眸中泛着嘲讽:“听起来倒是感人至深的爱情故事,看来你们早就决定好了,如今也只是知会我一声,是吗?”
祁折南别开头:“才溪,她与你不一样,你明白吗?我与她是惺惺相惜,灵魂契合的情愫,我爱她如命!”
江才溪捏了捏手心,胃里一阵痉挛,她抿了口茶才堪堪压下去,目光幽幽:“那殿下可还记得你离开之前对我说的话?”
祁折南俊逸的眉头微蹙,明显不悦:“才溪,你不要这样咄咄逼人,我们的婚事照旧,我会给予你作为东宫太子妃的荣宠,但是其他的,你就不要想了。”
太子妃的荣宠?
江才溪笑了,这劳什子的富贵荣宠,她从未稀罕过!
“能让殿下倾心相许,让陛下赞不绝口,我倒想见见这位女子。”
她抬一抬手,让人去把那位姑娘传召过来。
“不行!”
祁折南却神色焦急,对着宫人疾言厉斥:“都退下!谁也不许去打扰她!”
“江才溪,她与你不同,你是京中娇养的花,受尽荣宠,善于后宅手段,她却是性格柔和,从小生于市井,见惯了粗俗低劣却依旧出淤泥而不染,我绝对不允许任何人欺辱她!”
“江才溪,我言尽于此,此事已经定下,不管你同不同意,素素我必然是娶定了!”
话音落下,他拂袖而去。
“姑娘……”翠微眼睛通红,眼泪止不住:“他们欺人太甚,奴婢这就进宫去禀告太后,让太后娘娘为您做主!”
“不必了!”江才溪按住她:“收拾东西,我们回家。”
翠微哭得更厉害了:“姑娘,咱们哪儿还有家啊!”
当年皇朝内乱,前朝皇帝昏庸无道,当今德胜帝被逼无奈,起兵造反。
江才溪父亲作为首辅,体察民情,暗中支持德胜帝,在最后一战中,对方抓了尚年幼的小太子祁折南威胁德胜帝。
是父亲冒着生命危险将小太子救出来,打开城门迎接德胜帝的大军,自己却惨遭迁怒,江家二百八十二口人的性命,一夜之间被屠戮殆尽。
江家血流成河,到处都是残肢碎肉,简直是人间炼狱!
也只有她被父亲藏在臭水桶里,躲过一劫。
从此,她孤身一人。
德胜帝为了感念父亲大义,追封父亲为承恩侯,还将她接进宫,由太后抚养,更是为她定下了与太子的婚事。
“江家人没了,宅子还在,走吧!”江才溪声音干涩。
不过半个时辰,翠微就指挥着人把东西收拾好,连带着太后赐给江才溪的四个丫鬟,一并带走。
却在门口,被人拦住。
“江姑娘,听说您今日离开,三日后这东宫就要迎娶女主人了,老奴斗胆,要查一查您这行李,可别不小心带走什么物件才好!”
来人乃是东宫管事嬷嬷、太子乳母吴青,生得膀大腰圆,满脸刻薄,耷拉着眼皮用眼角余光斜斜看她。
以往江才溪性子清冷,打理东宫内务这些年从不为难下人,倒是越发助长了这些人的嚣张气焰,让人觉得她软弱可欺。
江才溪漆黑的深眸冷冷看过去:“若我没记错,当今圣上登基不久百废待兴,圣上体察民情,倡导皇室子弟节俭度日,三年前太子把自己私库都捐出去了,我来时这府中只剩下个空壳,那时嬷嬷连吃饭的月例银子都没有,三年时间,就是养条狗也该对我摇摇尾吧?”
吴青一张圆盘脸涨红,支支吾吾说不出话。
翠微也气咻咻道:“这三年太子俸禄可以一点没拿回来,你们这些狗仗人势的奴才,吃喝嚼用、在外打点哪一样不是花我家姑娘的钱?东宫穷得叮当响,你也有脸说这样的话!我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