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庆妃生产那日，上到皇后下到选侍齐聚她的宫殿等候。

她的惨叫声音几乎划破天际，最终在一轮又一轮的疼痛中逐渐黯淡。

“庆妃娘娘胎位不正，生产困难。只怕……”

“保孩子！”

太医尚且没说完话，皇帝已然不假思索做出了选择。

那语气之平常，好像只是在吩咐午膳吃什么一般。

“陛下……未必就到了那种地步。”皇后抚着她的肚子艰难地往皇帝身边移动，“庆妃伺候多年，定会母子平安。”

奇怪，分明两人是对手。可此刻我在皇后的脸上，看不到一丝幸灾乐祸。

皇后张扬的秀眉此刻是真切地拧成了一团。

殿中，庆妃的声音越发微弱，只有偶尔会有点喘息声。

“疼，疼。”

“娘娘使劲，小皇子再不出来会被憋死的啊。”

“本宫……本宫没有力气了。”

皇帝“腾”地一下站了起来。

“剖开她的肚子，一切以皇嗣为重！快！”

真的，我小时候杀鸡，尚且没有皇帝此刻神情坦然。

皇后闻言，踉跄几步，险些跌倒。

我本能去扶，却觉得双手黏腻，不知道汗水究竟是我们两个谁身上的。

皇后抖得厉害，几番开口却毫无声音。

“陛下……”我上前一步，却被皇后死死抓住。

她紧紧咬着嘴唇对我摇头，唇边已然渗出血。

我终究没能开口。

殿内的庆妃，传来最后一声震天响的悲鸣，伴随而来的，还有婴儿如虚弱野猫一般的哭声。

“是皇子吗？”

“好好好，都有赏！”

众人齐齐跪倒，高呼万岁。

我偷偷溜了进去。

庆妃就那么躺着，肚皮翻开，胃肠肝肾暴露风干，像是过年案板上的冒着热气的鸡。

她的眼珠子瞪得老大，不甘地望着皇帝的方向。

我轻轻为她合上眼睛，缝上肚腹。

脑海中猛然想起皇后那句话。

“本宫是为你好，才不让你怀孕的。”

皇帝不知道抽什么疯，召我侍寝。

他发疯一般啃啮着我的肌肤，粗暴地对待我的身子。

我直视着皇帝，此刻他正满脸笑意，十分享受。

可我满脑子都是庆妃死时的惨状，以及皇帝那时的冷酷嘴脸。

“你怎么永远都是面无表情呢？”

“难道朕不能俘获你的心吗？”

他的嘴凑了过来，我不由自主地往一旁扭头躲了过去。

于嫔妃而言，侍寝是荣誉。可这荣耀，却是个带着血镶嵌了珠宝的刀子。

“宫中规矩，侍寝不能说话。”

不出所料，皇帝当即意兴阑珊，将我赶了出去。

冬日的大殿，他连一件衣衫都不肯给我。

外头全是侍卫与太监，我想要呼救，却绝不能开口。

天子嫔妃被看到如此不堪的一面，明日皇帝只怕就会一条白绫让我去与庆妃做伴。

我只能隐匿于纱幔之后，笔挺跪下，以期待皇帝明早醒来能气消。

也期待自己能熬过今晚，不至于被冻死。

三声轻轻叩门声，却有宫女躬身眼睛蒙布摸索进入。

她们双手捧着裙衫，示意我穿上。

“你们……”

她们摇摇头，并不说话。

我几下穿上，她们便摸索着引我出门。

殿外，皇帝身边的李长随早已低头等候。

我全然明白，只有对他示以最真诚的感谢。

“才人到底是才人，无须对奴婢致谢。”

“才人，尽管一路风雪，但自暴自弃却是不可取的。”

他上前搀扶着我缓缓往前走。

他的掌心很是温暖，一下子便暖透了全身。

虽然那温暖只有一瞬。

风雪之中，他恭谨而立，冲着我低头行礼。

他嘴角有淡淡的笑意，眼中有平静的暖流。他的身子比我还要单薄，脊梁与心性，却比我的要厚重。

我不知道他为何会帮助我这个无宠木讷一看便活不到最后的嫔妃。更不知道他是出于何意对我展露一二温暖。

可这份温暖，足够我感恩并珍藏许久。

庆妃死后半个月，皇后足月生产。

同样的生产艰难，同样有太医请求皇帝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