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大抵生病了。
同季屏之在院中站了许久,吃进了冷风,如今蜷缩在榻上,脑中昏昏沉沉,突然便想起了许多往事。
曾经,我在季屏之眼中千好万好,是他在嫡母面前跪几日求来的小娘子。
我冬日一句「想喝鱼汤」,季屏之便满京都地找,未曾找到一条鲜鱼,便学古人卧冰求鲤。
他捧着鱼汤到我面前。
「鱼有些小,待下回再捞条大的。」
我看到季屏之冻得通红,抱着他哇哇大哭,骂他是个傻子,竟然把一句玩笑话当真。
季屏之却擦了我的泪。
「不是傻子。」
他说:「七娘值得。」
小小庶女,第一次知道,被人放在心中珍重,原来是这样的。
可是季屏之,现在的七娘,已经不值得你珍重了吗?
「七娘?谢七娘。」
意识蒙眬间,我听到有人喊我姓名。
强撑着睁开眼,我看到季屏之站在榻前。
他面容隽秀儒雅,眉目温润,唇边却挂着讥讽的笑意。
「七娘,莫要在我面前装病博可怜。」
「你一向身子康健,下午还有力气打人,怎地夜里就病得起不了身?」
我强打起精神应付他。
「夫君,你不是略通医术吗?」
「既然觉得我装病,不如亲自把脉诊诊。」
大抵我面色实在难看,季屏之放轻了语气,但他一张口,便要拿走我掌家之权。
「府上有喜,七娘病中怕是难以应付。」
「这些时日你便好好休息,待你身子好了,该给你的我都会给你。」
他深夜来此,并非因我重病心急,而是借此时机,夺走中馈。
我突然心中发苦。
居于内宅的妇人,一生都在争,争丈夫的这颗心,到底有几分偏向。
可我啊,从一开始就输了。
我从枕下摸出对牌。
「夫君,我可以交出对牌,但——」
「我要一封和离书和姨娘留给我的玉佩。」
季屏之冷漠地看着我:「七娘,激将法对我没用。」
「我从没想过和离,你便死了这条心吧。」
我仰头看他。
季屏之如今二十有四,不同于弱冠时的濯濯青柳姿容,如今气度更添沉稳。
纵横官场多年,他既想要娇妻美妾在怀,又不肯背上抛弃糟糠的恶名。
「季屏之,人不能太贪心。」
他冷笑:「七娘,这句话同样送给你。」
我真是贪婪无度,竟敢奢求季屏之一颗真心。
我不知从哪来的力气,拿着对牌凑向了榻边灯烛盏,看到火星子遇见木制对牌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畅快地将它扔到季屏之面前。
咚。
对牌四分五裂。
一如我同季屏之这八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