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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我一直在向你跌落

01

如尤亦然所说,肖白真的就在守拙住下了,尤浅怕引来不必要的误会,守拙只开上午半天,下午就歇业了。肖白则安静的在楼上看书,包了早中晚饭,让尤浅省了不少事,连照顾陆谂都更得心应手起来。

只是她不知道,每次她给陆谂换药时,陆谂的后背都是凉凉的。

“手抬一下。”尤浅从柜子上撕下医用胶布,贴在绷带上,左右看了看,说:“恢复的

还不错。可以锻炼锻炼了。知道吗?”

陆谂狂点头。尤浅又一皱眉,问:“我师兄还是不肯搬回来?”

“呃……”陆谂看了一眼尤浅的身后,肖白正捧着本书看。他讪讪:“我昨天晚上去找他了,他给人当模特,看都没看我一眼。”

尤浅冷笑:“不来也好,不然肖警官都不知道住哪儿。”

肖白翻了一页书:“亦然说了,必要时候藏你屋里。”

尤浅还拿着陆谂手臂的手一抖,陆谂倒吸了冷气,肖白抬起眼瞥了他一眼,他立刻把委屈咽了下去。倒是尤浅察觉到了,忙把他的手臂放好,说:“不好意思哈,刚刚激动了。”

说完,她又气势汹汹地站起身,说:“我去看看他在干什么!把乱七八糟的东西天天堆我店门口算怎么回事?就算是师兄,保管费也是要收的。”

她边外走去边掏出小算盘,啪嗒啪嗒,都是钱。

陆谂不由想起肖白来的那天,他怕迟越发现肖白,在他冲进来之前把他推了出去,谁知道迟越扫了他几眼,说:“一只胳膊也可以。”

然后……

然后迟越就带他去逛街了,买了一大堆有的没的,却沉得不行。

最后回来时,尤浅的脸阴沉地都要滴出水来了,说迟越不该让他这个伤患做这么重的事,二是买的这些全是赝品,该扔哪里扔哪里去。

迟越也不是好惹的,当场就摔门离去。

……当然也没走远,搬到了对面的画室。

尤浅拉不下来脸,每天去请的都是陆谂,搞得画室的老板以为他看上迟越了。陆谂听着尤浅的脚步声消失在楼下,捏了捏受伤的胳膊,啧了一声,说:“大哥,浅浅刚刚脸红了!”

“别胡说。”肖白严肃,他把书扣在一旁:“你看见了?”

严肃归严肃,眼中的一抹笑却是典型的得了便宜还卖乖。

陆谂从桌边拿起电脑,一边开机一边说:“我这两只眼睛全是5.0,你说呢?”他哼起歌,又一顿,说:“大哥,你好像不是很高兴?”

“高兴。”肖白眼中的笑意渐渐褪去,“但这不是一件好事。”

“为什么?”

“你觉得浅浅为什么要对她师兄发那么大的火?就因为他让你拎重物,还是买了一堆赝品?”肖白摇了摇头,说:“都不是,她只是借个理由让迟越不发现我。只要不发现我,就不必趟这滩浑水。”

“既然我这是一滩浑水,我舍得拉浅浅下来吗?”肖白笑着说,“亦然这次之所以让我住在守拙,是因为他以为把严舟抓住,事情就结束了,卧底任务也能告一段落。想借着这阵子培养我和浅浅的感情,是好心。但是事情还没到结束的时候。”

陆谂敲着键盘的手一顿,敲下回车键,把屏幕转向肖白,说:“暗网上你的人头开到了30万美金,严舟疯了。”

“狗急跳墙。”肖白翘起二郎腿,说:“抓捕行动开始了吗?”

陆谂说:“从我们这条线开始收,昨天临溪市警方便开始了收网行动,从乡到县,再到市内各大区,共抓捕人数达120人,光是大小头目就有12个,咱们手下也有被抓的。严舟就算想换个**人也没机会了。”陆谂边念着报道边感慨:“临溪是块大肉,放弃了肉疼,不好好巴结大哥,居然还这么暴力,这人哦……”

肖白不耐地皱起眉头:“继续说,别评价他。”

“哦哦。”陆谂回归正题:“没了。下一步该做什么?请指示。”

“你回家养伤。”

“大哥呢?”

“我等风声过去了,要再去趟云南。主要是抓捕严舟,已经有了切实的证据,怕他往境外躲,所以得钓出来。而且严舟还有上线,老师说的,抓贩和吸都治不了本,要把幕后最大的头目抓出来。”肖白忽地觉得烦躁,他缓步踱到床边,又说:“你先走,我过两天再回去。”

“刚刚还说不培养感情呢!”

肖白往外看去,从这里的窗户能看到对面的画室,尤浅正站门口踌躇着,末了,终于下定了决心,转身走了。

肖白失笑。

他惯是果断,平生最讨厌别人磨磨唧唧,下不了决定。现在看来,讨厌也有例外。

纠结有纠结的好。

她小小的皱起眉头思考的样子,挺可爱的,看不厌。

肖白心情平缓下来,他低声说:“偷来的时光,能偷多少偷多少吧。”

尤浅再次从太师椅上站起来,往门口走去。守拙结构简单,进门一打眼就能看到屏风,四周全是博古架,或随意或庄重地摆着古玩。屏风分五幅画,很俗气地绘着梅兰竹菊四君子,唯有中间那幅绘着一景一兽。

这是尤浅特意托对面画室老板帮忙画的。景是大户人家的后院,草木丛生,画纸边缘几只红梅欺晚雪,一副洋洋春日的景象,丛中则懒懒地卧着的那只兽,只露出尾巴和半个身子,似乎在呼呼大睡。

不少客人对这幅画都很感兴趣,猜测这是什么兽,龙生九子猜遍,也从尤浅这里问不出答案来。

倒不是尤浅不知道,而是不好意思说。

什么龙九子,什么麒麟神兽,那些都太高深。

那其实是只招财猫,顾名思义,为了招财。

尤浅出了门,对面的画室是一栋二层有独立院落的房子,红砖墙零零散散覆着一层爬山虎,露出墙上被人画的凌乱的画,门旁立了个牌子,写着“墨然画室”。

她眼珠一转,在门口坐了下来,喊道:“瞧一瞧看一看了,景德镇青瓷碗,十元一个!”

“尤浅!”迟越急匆匆地从画室里跑出来,把自己买的东西往怀里一圈,说:“你凭什么卖我的东西!”

尤浅靠在门框上,笑嘻嘻地说:“师兄,您肯出来见我啦?不生我的气了?”

“呵!”迟越把搜刮的古玩装进袋子里,说:“等我回去就找师父告状,说你虐待我!”

尤浅无辜极了,说:“师兄你看你这话说的。你要是觉得在我这住不舒服,我这就送你去坐车,改天我再过去登门道歉。”

“好啊你,话里话外就是赶我走是不是?”迟越出了门,说:“我不走。”他又像想起什么似的,蹭到尤浅的旁边坐下,说:“想让我原谅也可以。你得答应我一件事。”

尤浅警惕:“什么事?”

“明天……是我朋友的生日。”迟越从袋子里拿出个瓷瓶,细细长长的,乍一看像观音手上的净瓶,他把瓷瓶塞到尤浅手里,说:“我空手去太寒酸了,你帮我挑个蛋糕。”

迟越常年在山上,哪里有什么朋友?

尤浅看了看手中的瓷瓶,瞪了他一眼,说:“你在画室住的还习惯吗?”

“我现在可是在那里当老师的人。”迟越骄傲:“人啊,是金子在哪里都发光的。”

“……”尤浅伸出手,“有钱了是吧?来,蛋糕的钱付一下。”

“少剥削我!”迟越站起来,一溜烟跑回画室,朝她抛了个媚眼,门一关,可恶的要命。

尤浅差点被他气得吐血,她扶着门框在心里安慰自己。

人生就像一场戏,因为有缘才相聚。相扶到老不容易,是否更该去珍惜。我若气死谁如意,况且伤神又费力……

念念叨叨地走回店里,隔着博古架看见肖白背着她坐着。初春的天,他穿了件黑色衬衫,后背挺拔,线条分明有力。听到她的脚步声,肖白头也不回:“浅浅,有时间吗?”

浅浅?

跟你有这么熟吗?

尤浅瞪着他的背影。现在临近中午,本就萧条的古玩店更加萧条,她想说自己很忙都没机会说。尤浅一脸不情愿地走过去,问:“怎么了?”

肖白抬起头,他面前的四方桌上摆着个棋盘,尤浅扫了一眼,棋盘杀意凛然,正是最难解难分的时刻。她微怔——

这个人,跟自己下棋,也下的这么毫不留情?

“把这盘棋下完?”肖白做了个请的手势。

尤浅坐下,她没耐性,学下棋那会儿学的一团糟,最后愤然放弃。店里摆个棋盘纯粹是为了提升格调,所以毫不意外地,她将输的很惨。

尤浅想,等到输了,她就谴责肖白欺负她不会下棋,要不就说他心机深。反正就是不能丢人。

然后下着下着,她赢了。

赢了?

尤浅怔怔地看着棋盘,又抬起头看肖白,他正耐心地收着棋子,一颗一颗,黑子白子被他的手指拿起,在骨骼分明的指间攥入手心,又被放入棋盒。

她的目光太炽烈,肖白抬起头,笑:“怎么了?”

“没什么。”尤浅矜持,又实在不相信自己赢了,半信半疑地问:“你怎么一点输了的样子都没有了?”

疑惑地“嗯”了一声,问:“输了该是什么样子?”

大概是耍赖、不认输、要再来一局博回面子。

反正如果是她,她肯定不会像他这样气定神闲地收拾棋子。

肖白抿起唇,他将最后一颗棋子收起,问:“输赢有那么重要吗?”

“不重要吗?”

肖白摇了摇头,他又问:“你赢了,有那么开心吗?”

尤浅“啊”了一声,她得意的有那么明显吗?她不好意思地伸出手,比了个一点点的手势,说:“也就那么一点点啦,不能太骄傲嘛。”

其实所有的骄傲得意都在眼里了。

一点也隐藏不起来。

肖白忍不住一笑。

——输赢有那么重要吗?

——不重要吗?

——当然不重要,重要的是哄我喜欢的小姑娘开心。

肖白站起来,说:“该吃饭了,我去做饭。”

听到这话,尤浅一拍脑袋,说:“我被我师兄气的,还没买菜,你等我一下,我去买菜。”

说着就急匆匆地要出去。手腕却忽地被拉住,她回头,肖白低垂眼帘怔忡地看着他抓住她手腕的手,他的手动了动,又缩了回去,抬眼,说:“我也想去。”

尤浅强烈拒绝。

理由有三。

一是她喜欢一个人逛街,这样快。二是菜市场没几步路用不着两个人一起。三是——尤浅说:“你不怕身份暴露了?”

肖白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尤浅以为说服他了,刚刚松了口气,就见他笑了笑,说:“所以要有点伪装。帽子墨镜口罩。”

尤浅头疼,这样全副武装看着就可疑好吗?

她正要说他,脑海中突然灵光一闪,目光灼灼地看向肖白。

肖白被她这目光一望,吓了一跳,心中生出一种不祥的预感。他往后退了退,故作镇定地清了清嗓子,说:“那算了,你自己……”

“我带你去!”

尤浅露齿一笑,一副别跟她客气的样子。

肖白:“……”

02

三月街作为临溪市4A级历史街区长达两千米,两侧横街窄巷数不胜数,隐藏着无数店铺和人家,是青砖黛瓦,石板桥路,别有一番情趣。

尤浅的守拙开在三月街中段,到开阔的大路需要一段距离。好在三月街自成一片天地,菜市场并不远,走路就能到。

尤浅在这一片吃的开,走两步就有人从店铺里冒出头来跟她打招呼。

刺绣店阿婆掀开帘子:“浅浅啊,阿婆听卖豆腐脑的孙婆婆说你谈男朋友准备结婚了?给你绣了条手帕,上面是鸳鸯戏水,有福气的很哪。”

……这谣言传的。

尤浅不解释:“好好好,收下了。结婚的时候来啊!”

开旗袍店的姐姐穿着旗袍倚着门,身材玲珑有致,耳后别了朵花,雅意十足:“浅浅,你哥托我给你裁身旗袍,哪天有空来量尺寸,我好做了交差。”

尤浅挤眉弄眼:“姐姐,您还是别给我做好了,我哥还能常往你这跑几趟。”

“浅浅!”门前种满了海棠的客栈二楼推开了一扇窗,穿着运动服的少年探出头来,尤浅抬起头,还没说话,他的脸就红了一半:“……你去买菜吗?我……咦?这是谁?”

这一路,尤浅是谁给东西就拿着,谁打招呼就应着,笑眯眯地像是在走红毯。但是谁都没有在意她身后还跟了一个人,那人双手插在大衣口袋里,白胡子稀稀拉拉,面上皱纹横生,说是老人,但偏偏步伐矫健的很。

尤浅“哦”了一声,说:“这是我二大爷。”

“二大爷?”少年呐呐,“你什么时候有……哎,浅浅!”

他的话还没说完,尤浅已经忙着跟下一户人打招呼了,倒是那位“二大爷”回头看了他一眼,眼神淡淡的。

少年微怔,心想,浅浅的二大爷眼睛还挺好看的。

小巷走到头,上了桥,尤浅松了口气。她回过头,笑眯眯地说:“二大爷,感觉怎么样?”

肖白十分哀怨地抬起头看了她一眼,微叹,他就知道尤浅没什么好主意,她哪里是他想象中的可爱软萌,虽然胆子小,但在自己的地盘上房揭瓦是家常便饭。

他决定生一会儿气。

肖白绕过她,说:“阿谂说要喝排骨汤,我去买点排骨。”

尤浅见他生气了,火上浇油:“刚刚他还说你呢!”

肖白的脚步一缓,觉得自己牙有点痒。尤浅给他化完妆后让他去给陆谂看,陆谂盯着他看了半天直说认不出来,让尤浅很得意,一会儿,陆谂又“诚心”建议:“如果化成老太太就更认不出来了。”

尤浅恍然大悟,真的开始琢磨起来。好在最后碍于他的气场,陆谂连忙说了软话打消了尤浅的念头。

但是这个仇——他记下了。

守拙里,正在做康复运动的陆谂狠狠地打了个喷嚏,他心想,完了,肯定是大哥在念叨我。今天中午不吃饭了。

这边肖白在菜市场十分大度地给陆谂挑了最好的排骨,完全不知道自家兄弟正在这样揣测自己。一抬眼看见尤浅在买土豆,她挑了几个递给老板,称重,老板比了个八。

五个土豆,八块钱。

有点贵了吧?

肖白想,凭尤浅的性子,肯定要讲价。他往那边走了走,准备看她是怎么跟人讲价的。谁知道尤浅直接付了钱,见他走过来,顺手把袋子拎起来递给他。

很自然地,像是重复了千万遍。

他甚至生出了错觉,她陪他买菜,笑起来眼睛弯弯,像是他乖巧的小妻子,而他是她的先生。

尤浅已经走到了另一个摊子,她蹲下来,几只鸡在面前的笼子里挤来挤去。她随手把不知道谁给的苹果擦了擦,咬了一口,才发现肖白没跟过来。她回头,喊道:“快过来选鸡!”

肖白:“……”

话是这么说,但怎么听着这么别扭。

笼子里的鸡像是知道自己难逃一死了,个个推三阻四,就是不愿意跟尤浅对视,尤浅看着好笑,跟肖白说:“要不你来挑?”

肖白蹲下来,皱起眉头认真地挑了起来。尤浅本来还四处看看还有没有什么要买的,最后不自觉地把目光落在了肖白身上。

也许是常年所在的环境不安全,肖白的警惕性很高,哪怕是在买菜,他在蹲下来时,一只脚往后撤,全身都处于防备中,明明是老头的模样,气势却依然摄人。

就是跟人说话时,白胡子一翘一翘的,一点也不严肃。

尤浅偷笑,她给肖白化妆时,肖白闭着眼,坐得稳如泰山,呼吸平稳。她离他离得近了,两人的呼吸交织在一起,能听到心跳声,也不知道是他的还是自己的,跳得特别厉害。

以往她给别人化妆,一般都是关系较好的女友,站得累了就干脆跨坐在女友腿上。当时她看了肖白一眼,男人长腿长脚,黑色的工装裤线条不突出,只觉得安全感十足。

不知道坐上去是什么感受。

尤浅在心里遗憾,应该借机吃一下豆腐的。

毕竟这种机会不是什么时候都有。

“这个吧。”肖白指了一只鸡,打断了她的遐想。尤浅回过神来,连连咳了好几声,肖白“嗯”了一声:“怎么了?”

“没事!”尤浅不敢跟肖白对视都不敢,连忙站了起来。

小贩拎起那只鸡,鸡哀嚎一声,扑棱着翅膀被拎去宰了。尤浅见肖白还担心地看着自己,忙转移话题:“孙婆婆的摊子就在这附近,我饿了!”

饿了就要吃。

尤浅直奔摊子,正是一天最忙的时候,连个坐的地方都没有。尤浅要了两碗,大大咧咧地坐到河岸边端着喝。孙婆婆喊道:“浅浅,这是谁啊?”

肖白忍住笑,听尤浅胡扯,孙婆婆信了,连哦了几声,又八卦:“你未婚夫呢?”

好嘛,昨天还是男朋友,今天就成未婚夫了。

尤浅叹气:“分了,男人都不可靠。”

孙婆婆说:“怎么分了?小伙子长得多好看啊,分了多可惜。”

尤浅看了肖白一眼,肖白正抿着唇憋着笑,肩膀颤抖,忍得很辛苦。她说:“长得好看的男人都不靠谱。”

“也是哦。”孙婆婆附和:“我家老头子就长得好看,死得早。”

肖白:“……”

笑意敛住,他抬眼看着孙婆婆,觉得有点委屈,长的好看到底做错了什么?

摊子上人越来越多,孙婆婆也顾不上他们了,豆腐脑有点烫,尤浅挖一勺吹一下,初春风寒,她总忍不住咳嗽。肖白皱起眉,腾出手拍了拍她的背,说:“你感冒还没好?”

“好了——”尤浅的声音一顿,她问:“你怎么知道我感冒了?”

肖白说:“亦然说的。”

“我的事情都是我哥告诉你的?”尤浅试探地问,“你……”

他在玻璃房那么细心地照顾她,是因为尤亦然?

肖白的目光一沉,他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说:“兄弟的妹妹也是我们的妹妹。多照顾应该的。”

哦,只是妹妹。

尤浅心里不爽,速地把豆腐脑喝完,正巧那边小贩喊她说鸡杀好了,她把一次性碗往垃圾桶里一扔,也不管肖白,跑过去拿鸡。回来时,肖白正慢条斯理地擦着嘴,见她回来,他递过去纸巾,说:“擦擦嘴。”

尤浅随便擦了擦,也不知道哪里来的气,凶巴巴地说:“快点回去做饭。”

到家后尤浅才想起要给迟越订蛋糕,又气势汹汹地往外跑。肖白在外面挂了个“暂停营业”的牌子,边往里走边撕胡子,一道又一道,他面不改色地把鸡往案板上一扔,喊道:“陆谂!”

空气安静了两秒。很快,一阵急促地脚步声从楼顶响起,蹬蹬蹬地下楼声,三秒钟,陆谂出现在厨房门口,他站得笔直:“到!大哥请指示!”

一字一顿,很有组织纪律性。

“指示谈不上,把这只鸡剁了。”

“是!”

于是,等尤浅回来的时候,看到的场面是——肖白系着围裙洗着菜,安静地像一幅画。他的旁边,陆谂正卖力地剁着鸡,吵闹地像凶案现场。

肖白听到声音,回过头,笑了笑:“回来了?”

尤浅的脚步往后撤了撤。

是,回来了。

但有点想走是怎么回事?

午餐很丰盛,陆谂作为病号亲自下厨,尤浅给予了鼓励,并撺掇他可以承包以后的午饭。陆谂嘴一撇,说:“大哥让我回特训的地方养伤,明早就走。”

尤浅微怔,语调上扬:“你要走啦?”

她仿佛看到半个月带薪休假在朝她招手。

陆谂受伤:“浅浅,要不要高兴的那么明显!?”

尤浅不好意思地清了清嗓子,也不管虚假,忙摆出一副关心的样子,问:“你在那边谁照顾你啊,谁给你换纱布,谁给你做饭?”

“我……”

尤浅恍然大悟:“肖警官跟你一起走?”

肖白挑眉,听尤浅这个意思,好像也巴不得他走。他顿时觉得受伤,不高兴:“我不走,他自己照顾自己。”

尤浅“哦”了一声,突然喊:“阿谂。”

陆谂抬起头:“嗯?”

尤浅笑眯眯:“你把我当妹妹看吗?”

……怎么敢,是大嫂好吗?

陆谂下意识看了肖白一眼,肖白面无表情。他忙摇了摇头,说:“不啊,谁会乱认女孩子当妹妹,攀亲戚啊?”

尤浅看着肖白意味深长地点了点头。

肖白的脸顿时黑了。

陆谂心底一慌。

怎么了?他刚刚回答错了吗?

这边他还没思索完,尤浅给他夹了一块排骨,笑眯眯地说:“多吃点,补补身子。”

陆谂看着碗中的排骨,颤颤巍巍地抬起头,用眼神说话。

——大哥,不是我让浅浅给我夹的。

肖白黑着脸夹了个排骨也放到他碗里。

——赶紧吃,闭嘴。

陆谂委屈,人生太难了,他到底做错了什么?

03

怕引起注意,陆谂走得早,天还蒙蒙亮时,尤亦然就开车来了,车子进不去三月街,他在楼下等陆谂。陆谂单手拎个背包从二楼的窗户一跃而下,借着着角点轻巧地落在了地上,站起来时还顺便摸了摸发型。

很好,没乱。

抬起头,看到肖白倚着门像看智障般看着他,说:“你是被打到脑子了吗?有门为什么不走?”

陆谂微讪:“想酷一点。”

肖白给了他一个白眼,走上前,把他的背包拿过来,打开,皱眉看了一会儿,问:“这么多吃的,你吃的完吗?”

昨天中午尤浅得知特训地点在山里,地偏就算了,连信号都不是很好,她觉得心酸,难得地大方了一回,跑到超市给陆谂买了一大堆吃的,让陆谂深深觉得,他要是再在这里呆下去,估计会被肖白的醋海淹没。

陆谂立正,说:“吃不完,大哥帮我。”

“不帮。”肖白嘴上嫌弃,身体却很诚实地扯出来一袋糖果,才把背包丢给他,说:“赶紧滚回去养伤,没老师的命令不准离开。”

“我说你们两个磨叽完了没有?”尤亦然打断他们,“天马上就亮了。”

陆谂把背包背上,边走过去边说:“尤警官,有没有人告诉过你,这样跟老师说话是会被打的。”

“提醒老师快点也不行吗?”尤亦然揽过他,仔细看了看伤口才迈开脚步。路过肖白旁边时又停下,说:“我爸说计划可行,但要在抓捕严舟后,才能去挖上家。”

肖白轻笑,“那当然。”

志在必得的样子。

尤亦然的眼中划过一抹担忧,他下意识地往楼上看了看,尤浅的窗户里一片漆黑,他说:“我本来以为……”

“好了。”肖白站直身子,说:“挺好的。现在就这样也挺好的。”顿了顿,他语气忽地凌厉起来:“帮我转告老师,抓捕行动一点也不用心软,我手下那批人留几个有用的就行了,其他的全送进去。”

“舍得你图南街肖先生的名号?”

肖白嘲讽地勾了勾嘴角:“什么垃圾虚名,老子不在乎。”

尤亦然想了想,点点头,快拐弯时看到肖白戴着口罩帽子往相反的方向走去,他随口问:“他去哪儿?”

陆谂“哦”了一声,说:“买早饭吧。浅浅昨晚说想吃包子来着。”

尤亦然八卦:“他们两个培养感情,培养的怎么样?”

“怎么样?”陆谂回忆,“浅浅好像对大哥有什么误会。好奇怪,明明那次大哥救了浅浅的,虽然不至于感动到以身相许,但是……咦,你的脸色怎么怪怪的?”

尤亦然望天。

他什么都不知道。

尤浅一连歇业了好几天,怕别人生疑,大清早的就把门打开了,肖白则坐在博古架后面自己跟自己下棋。

博古架上摆满了东西,从外面看里面看的不清楚,尤浅也就随他去了。她边吃包子边盘点这两天的进出账,觉得肉疼,不该给陆谂买那么多好吃的。

尤浅正吃着,突然听到门口有人喊她,她抬起头,见一个穿着土气,头上包着头巾的人出现在门口,怀里用布包着个东西,东张西望了好大会儿才走进来,一进来就要关门。

尤浅“哎”一声,说:“我开门做生意,你关我的门干什么?打劫啊?”

肖白执着棋子的手一顿,他将棋子缓缓地攥入手心,没有动。

那人一看就是经过了风吹日晒,在那张黑黄的脸上留下丘壑般的皱纹,他憨厚一笑,说:“姑娘,我这有个东西,您看看收了不?”

“有你这样做生意的吗?”尤浅仗着肖白也在,胆子大了不少,她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伸出手,“让我过过眼。”

那人神神秘秘地把布掀开一角,尤浅本来是随便看看,谁知看清后心里顿时“咯噔”一声,看这人的眼光都变了。她坐直身子,亲自倒了杯茶推过去,笑吟吟地说:“大爷怎么称呼?”

来人自称姓王,从陕西来的,家里拆迁把这个拆了出来,不敢在当地卖,这才辗转到临溪市。他喝了口茶,腼腆地挠了挠头,说:“我不懂这个,家里人说得这个数。”

他比了个六,尤浅心底冷笑,这还不懂,要的价这不是挺内行的吗?

尤浅往后靠了靠,说:“瞧您说的,值不值这个价钱得鉴定了才能知道,您这露个角,我能看出什么来?”

老农这才不情不愿地把东西全都露出来,尤浅眼睛一眯,那是块青白釉瓷枕,枕上题有“忘机堪画寝,一枕最幽宜。”她看了两眼就觉得眼熟,摸了摸,说:“宋代的?我记得河北钜鹿曾出土过一件,你这个应该是同窑出的……”

“我管不着它是哪个窑出的,你看个价,不行我换家了。”

尤浅赔着笑脸:“您别急嘛。这大宗的买卖,我得请示老板。稍等片刻。”

说着,她把瓷枕放在桌子,转身走到博古架一侧,对肖白说:“老板,是真品,您一句话。”

肖白抬眼,女孩虚靠在博古架上,笑意满满地样子,额头上出了一层细汗,暴露了她的紧张和害怕。他宽慰地笑了笑,接道:“宋代的?确定吗?别是赝品。”

“错不了!”不知怎地,见肖白这气定神闲的样子,尤浅的心底也是一松,她故意压低声音,说:“您请我掌眼,还信不过我?”

“信得过。”肖白站起来,说:“我去亲自看看。”

尤浅微怔,下意识地就要阻止肖白:“信得过我就不用自己看了吧?”

她干笑,看了看柜台,老农憨厚的脸露出焦急和紧张,像是很害怕老板不愿意买:“再不商量好我就换家了。”说着他就要起身,而从尤浅的角度看过去,柜台玻璃的反光,黑黝黝的枪口直对着她。

尤浅的心顿时缩了起来。

她站直身子,在肖白经过时拉住他的衣袖,肖白的脚步没停,他绕过了她,热情地去跟老农打招呼:“来都来了,还走什么?我来看看。”

“老农”的警惕没有放松,枪口已经转到了肖白的身上,肖白面带笑容地伸出手。

不好。

尤浅的心中警铃打响,她喊道:“肖——”

刚喊出一个字,肖白忽地在她眼前消失了。

她一怔,才发现肖白的身子一矮,一条腿已经伸了过去。老农的表情忽然变得狠厉起来,他向前扑去,举起枪。

肖白面无表情地瞥了瞥,手肘往后一撤,老农闷哼一声。他眼疾手快地在老农想开枪前一拳砸在他的手上,手枪顿时脱了手。肖白用另一只手接住枪,扬起手正想砸晕他,却又忽然想起自己在哪里,动作一顿。

手枪在他手上转了转,子弹一颗颗地掉在地上,他随意把手枪扔掉,朝尤浅扬了扬头,说:“浅浅,拿绳子来。”

动作干净利落,一气呵成,从头至尾,表情没有变化。

等把“老农”捆成粽子后,尤浅气喘吁吁地坐在地上,“老农”露出了阴毒的模样,不停地咒骂着威胁着他们,肖白听着烦,干脆拿胶带把他的嘴巴堵住了。尤浅这时候才有空去看肖白,他不在意地拍了拍身上的灰,说:“我没事。”

“不是。”尤浅艰难地咽了咽口水,说:“我刚刚的意思不是报警吗?”

“我不是在这吗?”肖白对她笑了笑,气定神闲地仿佛刚刚动手的人不是他,他还有空去关心她:“你的头发乱了。”

尤浅现在心里一团糟,懒得去管头发,却没发觉肖白的目光有点变了。他认识尤浅许久,知道她可爱贪财,能屈能伸,却没想她会如此聪慧,虽不至于冷静,但也没有失了分寸。

肖白问:“你怎么看出他的身份的?”

“本来没看出来,看了玉枕才猜出来的。”尤浅背后出了一层虚汗,这是国家一级文物,显然来路不正,她就算敢收也不敢卖,折腾半天可能最后落个上交国家的下场。

既然浑水不能趟,只能报警,可这盗墓贼一看就是亡命之徒,她这才逼着自己镇静,想让肖白帮忙报警。谁知道肖白这么干脆,先绑起来再说了。

“警察来要一会儿,我怕……”肖白欲言又止,他扫眼看向盗墓贼,说:“他不是一个人来的,外面肯定有同伙。警察来了,同伙也不会放过你的。要抓,就一起抓。”

盗墓贼嘿嘿嘿笑起来,他嘴上封着胶布,给这笑声增添了几分恐怖。尤浅被他笑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下意识地往旁边缩了缩。

旁边……是肖白。

尤浅想再缩回去,肖白却伸出手拍了拍她的手,见她怕了,觉得心疼,开口却是平静:“这事不能拖,一旦超过时间,他的同伙也会默认他出事了。”

肖白低声交代了一番,让尤浅去隔间打电话报警。他则皱着眉计较着后果,盗墓贼那边有动静,似乎有话要说。肖白不客气地撕下胶带,他立刻疼得倒吸了一口冷气。肖白冷冷地看着他,盗墓贼意味深长地往后面看了看,说:“你女朋友啊?”

“听兄弟说话,像是道上的。这店是她的?”

肖白笑了笑,不可置否。盗墓贼一看有戏,再接再厉:“你身手不错,在这倒贴当个小白脸太浪费了,咱们把这店打劫了,钱全归你。有了钱,女人不是想要多少有多少嘛。”

“你要实在舍不得,走之前玩一把,给她留个命,也算是情分了。哥们知道好几个斗没倒,下次带你见识见识。”

他觉得自己口才不错,扬了扬头,说:“你说是吧?”

如果是一般人,也许就被他说动了,毕竟金钱的力量是无穷大的,可惜他面前的人是肖白。

肖白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说:“当个小白脸,确实不太好。”

盗墓贼:“……”

“对。悄悄来,我一会儿会跟他一起出去,装作交易完成的样子。他同伙应该不会离得很远,到时候再一网打尽……嗯……我没事,宋叔叔。”

挂断电话前,尤浅听到那边感慨了一句“浅浅长大了”。她笑着摇了摇头,忽然听到前面传来一声惨叫声,忙跑了过去,见盗墓贼倒在地上乱爬着,脸上的表情痛苦,偏偏嘴巴被封住,叫也叫不出来。

与他狼狈相反的,肖白安静地坐在一旁翻着报纸,可能是用了力气,他的袖口的扣子崩开,露出一小截白皙有力的手腕,手背上青色血管清晰可见,他抖了抖报纸,发出轻微的响声。

肃杀而禁欲。

尤浅好不容易找回了自己声音:“怎么了?”

肖白闻言,抬起头说:“哦,他说你头发乱了不好看,教训了一下。”他笑了笑,补充:“放心,伤都在身上,看不出来。”

尤浅:“……”

她默默地抬手把发型整了整,问:“还乱吗?”

肖白招了招手,她走过去,任凭他伸出手把那缕格外调皮的发拢到耳后,说:“这样好多了。”

嗯,和想象中一样。

发很软,她很乖。

04

抓捕行动很顺利,几乎没有惊动任何人,顺利地让出警的警员不住地夸赞尤浅,说她有计谋,聪明,不愧是尤局的女儿。

尤浅微哂。她和盗墓贼一起出去前,肖白将掉在地上的子弹一颗颗装上膛,将手放在他的肩膀上,笑眯眯地说:“顺便跟你说一下,我枪法很好。俗称百步穿杨。”

尤浅很明显感觉盗墓贼抖了抖,是被吓怕了,演技发挥超常,后面的事才会这么顺利。

尤浅谢绝了警察要送她回去的好意,慢吞吞地走在街上,迟越气喘吁吁地跑到她面前,说:“浅浅,你没事吧?”

尤浅抬起头,摇了摇头,说:“我……”

“我的天,街上都传遍了,说你一人智斗盗墓贼,厉害了我的浅浅,不丢师门的脸嘛!”迟越喋喋不休,见尤浅不说话,以为她吓着了,担心地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尤浅恍过神来,“啊”了一声,说:“你的蛋糕。”

迟越说:“你把单子给我,我自己去拿吧,你回去休息,今天别开门了。唔……也休息不了,大家都以为你出事了,都堵在你家门口等着关心你呢。”

尤浅大惊:“堵我家门口!?”

她连忙从口袋里把拿蛋糕的单子塞到迟越的手里,说了一句:“按你的吩咐是草莓蛋糕,别拿错了!”

迟越怔怔地看着手中的单子,开心地哼起歌来。

草莓蛋糕甜,他肯定喜欢吃。

尤浅好不容易才把来关心她的街坊邻居挡在门外,她装作一副受惊过度的样子,捂着胸口,说:“我太累了,需要休息。”

客栈的少年第一个站出来,说:“我们让浅浅休息吧,别打扰她了。”

尤浅赞赏地看了他一眼,少年笑着走过来,要搀着她进去,她一把拍掉少年的手,说:“你也不要打扰我。”

少年委屈:“来我温暖的……”

“啪!”尤浅毫不留情地关上了门,把他的下一句话关在了门外,他不甘心地小声嘟囔:“……你怎么舍得伤害我,我对你那么好。”

谁知道尤浅没走远,凉凉的一句话从门里传来:“对我好就滚回家!”

少年装没听到,看天,又看了看对面的画室,说:“我离家出走呢。”

尤浅没再理他,她将门锁得死死的,三步并作两步往里走,她以为肖白还在楼上,正要上楼,却发现厨房有人。她的脚步一顿,靠在扶手上往厨房里看。

是肖白。

他系着围裙,围裙上有个卡通的小黄鸭,笑眯眯的眼睛,穿在他身上有违和感,但又偏偏让人觉得有点可爱。尤浅放轻了声音,坐在台阶上,透过栏杆的缝隙看着他。

看了半天才发现,他是在做蛋糕。

食材应该是昨天在菜市场买的,蛋糕胚子,奶油,还有……草莓。

肖白应该是常做蛋糕,每个步骤都行云流水般顺畅。

尤浅发呆,眼前这个安静地做蛋糕的男人,和不久前卸掉盗墓贼手中枪的男人,真的是一个人吗?

怎么会有一个人,可以把冷静与不羁都体现到极致。

“抓走了?”肖白头也没抬,问道。

好一会儿尤浅才反应过来他在跟她说话,她“嗯”了一声,说:“你……”

……刚刚那么惊心动魄,你怎么还有心情做蛋糕?

她没有问出这句话,而是复杂地看着肖白。肖白抬起头,问:“怎么了?”

尤浅问:“你今天过生日吗?”

——你过生日,都是自己给自己做蛋糕吗?

尤浅想起陆谂说特训的地方特别偏,想吃新鲜蛋糕肯定是吃不上的,这些年肖白又一直颠沛流离,所以肯定都是自己做蛋糕。

她忽然觉得心酸。

肖白说:“不是,我……”

“我去给你买礼物!”

他的话还没说完,尤浅就跑下楼打开门,给他买礼物去了。

守拙的门有点旧了,被大力一推,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肖白怔怔地看着她消失的街道。

隔着博古架,看得并不清晰,现在是一天人最多的时候,人来人往,热闹非凡,他的姑娘也在其中。

尤浅回来的很快,捧着一个大大的棉花糖,她的小脸从棉花糖后面露出来,像是有点怕他,又觉得礼物太轻,总之笑得有点不好意思。

蛋糕已经做好了,草莓嫣红,在白色的奶油上极其显眼。她把棉花糖往前一递,说:“……不是我抠门啊,是我也不知道你喜欢什么,反正我挺喜欢棉花糖的,生日快乐!”

肖白接过棉花糖,吃了一口,不知道世界上的棉花糖是不是都这样,糖放的太多,甜的有点发齁。他轻笑,说:“谢谢。”

“别客气!”尤浅想去蹭蛋糕吃,往前凑了凑,突然“咦”了一声:“惊凡,生日快乐……今天不是你生日?”

她怒目瞪向肖白,白浪费了她一个棉花糖的钱!

肖白往后退了退,他把棉花糖藏在后面,眼底浮现出笑意:“我也没说是我生日啊,是你自己误会的。”

“那你谢什么谢!”尤浅大怒,伸出手就要抢棉花糖——“还给我!”

肖白连忙去躲,边躲边说:“老师教的,别人给东西要说谢谢!”

“你!”尤浅也不管能不能打过他,伸手就是一拳,肖白灵巧地躲过,在她没反应过来之前,棉花糖往前一伸,凑到了她的嘴边,尤浅下意识地吃了一口。

尤浅:“……”

这该死的条件反射。

肖白含笑看着她,眼底的笑意更盛,她的脸忽然就红了。

肖白发现,她脸红的样子更好看,从耳根后面开始渐渐地向脸颊上晕开,泛着胭脂般的红,又被人轻轻一吹,漾着最动人的颜色。

是动人啊。

是他动人的,爱吵爱闹的小姑娘。

其实他骨子里是个不爱凑热闹的人,但因为职业原因,跟外人虚与委蛇惯了,喝酒划拳谈笑打架都干过。

记得一次,夜宵过半,对方先走了,他和陆谂去天台吹风,他一直笑着,陆谂说:“大哥,你别笑了,再笑我都要哭了。”

他不笑了,点根烟,想起了尤浅,说:“之前因为知道自己没有回头路了,于是给自己找了个光。现在还是没有回头路,我想了想,要回头路干什么,光在前面呢。”

他看向这座不夜城,霓虹灯在他眼中闪烁。不是爱热闹的人,但是他的姑娘在这里,在这里笑,在这里哭,在这里平平安安地过每一天。

热闹便热闹,他愿意一头扎入。

天下熙攘,皆为利往。

可他不是,世事纷扰,他为她往。

生日蛋糕好了,但没有蜡烛,尤浅折腾了一上午,问肖白:“直接吃吗?”

肖白看了一会儿,从口袋里摸出一个烟盒,烟盒很窄很旧,能看出原本的颜色是白色,绘着粉色的花纹。

尤浅认出这是一款卖的很好的女士香烟,薄荷味,很清凉。她碰过一次,被尤亦然发现,差点被暴打一顿,连盒带烟一起扔了。她记得最让她喜欢的是这款烟身和烟蒂分隔处有一圈金色的细条,格外典雅。

扔了有点可惜,早知道倒手卖了。

肖白抽出一根细细长长的烟插在蛋糕的中间,拿打火机点燃,有烟灰轻飘飘地荡在空气里。尤浅哑然:“当蜡烛?”

“今天是我好朋友的生日。”肖白说,“这是他喜欢抽的烟。这小子,就喜欢抽这么温和的烟,当生日蜡烛也挺好。”

烟燃地很慢。尤浅怔怔地看着上面的名字,问:“惊凡?”

肖白“嗯”了一声,掏出一根烟,问:“不介意吧?”

尤浅摇了摇头。

肖白叼在嘴里,随意地点燃,抽了一口,将烟灰弹在垃圾桶里。他说:“五年前牺牲的,你应该听过那个案子,13年特大跨国拐卖儿童案,你哥办的。”

尤浅的心底一震。

她之前一直听陆谂说他们特训有三个人,便把这第三个人默认为是尤亦然,现在才知道不是。

原来是已经牺牲了。

“亦然是我教的射击,阿谂教的格斗,惊凡教的犯罪心理。惊凡成绩好,我们经常说,要真去高考,惊凡绝对能考个状元回来。”

谈及好友,肖白的眉宇间浮现出淡淡的温柔。见尤浅的脸上的表情变了,他拿着烟的手颤了颤,又漫不经心地笑了笑,问:“要听吗?”

要听吗?

那不是一段特别美好的故事,有点沉重。他其实不是很想讲给她听,这样负重前行的事没什么好说的,毕竟这是自己的选择。但是她这样乖乖地坐在他旁边,他忽然想冒着被拒绝的风险说给她听。

肖白在心里嘲笑自己,明明大义凛然地说选择了没什么好怨言的,但内心里还是想要她一点点的怜惜。

尤浅却生出了怯意,她张了张口。肖白忽地一笑,他将烟捻灭,说:“也没什么好说的。都过去了。生日就该开开心心的。”

他的手指划过蛋糕,沾了点果酱放在嘴边,说:“还挺甜的。”

尤浅静静地看着他。

她知道肖白的意思,这段沉重的过往是他的,如果别人不愿意听,他没有理由揭开伤疤给别人看他有多可怜。

在她拒绝前,他先笑着岔开了话题。

……她没说不想听啊。

尤浅正要说让他讲给她听,突然传来一阵敲门声打断了她的话。

05

敲门的是卖旗袍的姐姐,听说尤浅受了惊吓,怕她没心思吃饭,特意给她煮了碗馄饨送过来,她把碗递给尤浅,往店里张望:“你哥回来了吗?”

尤浅见她醉翁之意不在酒,失笑,说:“我哥出去收东西了,没回来。”

“怎么当人哥哥的,等他回来我来好好谴责他!”姐姐嘀咕着走远了。

被这一打岔,尤浅再跑去说想听就有点怪怪的了。她捧着碗回到厨房,也不问肖白吃不吃,直接拿个碗摆在他面前,分了一半给他,说:“今天也是没有买菜的一天。”

肖白:“……”

吃完饭,肖白很自然地把碗刷了,尤浅也没心思开门做生意,跑到楼上写科普文。不知怎地,想起尤亦然以前说过的禁毒纪录片,搜出来看了起来。

她一口气看完了八集纪录片,喉咙梗住,非得痛痛快快地哭一场才行。她眼睛通红地洗了个澡,连晚饭都没吃,就倒在床上睡觉了。倒是肖白担心她,快九点时敲了敲门,问她不吃了吗?

尤浅恹恹地“嗯”了一声,说:“我有点不舒服,别管我。”

她不是很爱哭,自小就比人要薄情几分。尤亦然夸她有当断则断的勇气,那时候他刚考进警官学院,她鄙视他:“说好的要长命百岁呢?”

尤亦然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说:“浅浅,你知道吧,男人都有个英雄梦想。”他又坚定了语气,说:“但是你要岁岁平安。”

这是十岁以后尤秋舫常跟她说的话,说他就只有一个宝贝女儿,不需要有多大出息,只要平平安安地,怎么都好。于是她也一直平平无奇,在大学毕业后便找了地方开了这家店,没什么大事甚至不会出三月街。

这是她的小世界,是尤秋舫给她保护起来的伊甸园,她没道理不好好的活着。

可是她遇到肖白了。

他是来自黑暗中的人,仗着一身光明,烧出一条路,出现在她的小世界里。他没想把她拉出去,但是她却迈开了脚步,只差一步,就走近他了。

尤浅胡思乱想着睡了过去,她睡得早,醒的时候才刚过三点。她翻了个身,突然听到外面有声响。她的背脊一僵,感觉一股凉气从脚底升起,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她翻身下床,躲在了门后。

听了一会儿,才发现声音来自肖白住的房间,有很轻的脚步声在楼梯间响起。

尤浅松了口气,随即又起了疑惑——

肖白大晚上的去哪里?

她悄悄地打开一条门缝,根本没有来得及多想,随手捞起一件大衣穿上,等到门被关上后,才悄悄地溜了下去。

远远地,她看到肖白一身黑衣走在没有月光的路上,路灯惨白地映着地上的影子。凌晨的天有点冷,尤浅打了个寒颤,这才想起“好奇心害死猫”这句话,正要折身回去,想了想,又觉得不甘心。

反正这一片她熟,往哪里钻都能找到熟人,看看他想干什么再走也不迟。

尤浅不远不近地跟着肖白,他走得不快,像是没有目的般,最后停在了三月河边,路灯将他的影子拉长,形销骨立,背脊笔直。

肖白的身材很好,但是从这个角度看,还是有点瘦。

像是累了,他靠在了树上。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感觉肖白叹了口气,然后,他的目光扫过来,声音抬高:“别藏了,发现你了。”

……不是在跟她说活吧?

“浅浅?”肖白笑着喊道,打破了她最后一丝侥幸。

好在尤浅脸皮够厚,停顿了两三秒调整好心态,神态自若地走了出去,咦了一声:“肖警官,好巧啊。”

肖白:“……好巧。”

凌晨三点,月亮都睡了,他还能在这里碰到尤浅,真的很有缘分。

尤浅忽略他语气中的牵强,走上前,本来想慢慢走过去,但发现一出去就是个风口,吹得她一个哆嗦,干脆小跑起来过去,停在肖白面前时还有点喘,她喘完了,强行解释:“你刚来不知道,凌晨三点的月亮特别好看。”

她的话刚刚落音,老天跟她作对,一滴雨正好落在了她的脸上。

尤浅:“……”

肖白忍不住笑出了声,说:“走,回去吧。”

“不走。”尤浅有着最后的倔强:“我是来看风景的,不是跟你来的,我要看风景。啊,好美。”

她干巴巴地赞美了一声,三月河边的迎春花随风颤了颤,也觉得自己美极了。

雨下得有点急了,落在河里发出沙沙地响声,女孩还站在雨中装作潇洒,他看着心疼,说:“别站着看风景,坐着舒服点。”

尤浅跟他一起坐到了长椅上。刚刚坐下,肖白便把大衣递了过来,她惊讶地看向他,男人穿着白色衬衫,稍稍解开第一颗纽扣,露出锁骨,轮廓硬朗。

他不看尤浅,但又怕她拒绝,干脆把大衣展开盖在她的头顶,攥着她的手拿住大衣,才说:“挡雨。生病了要花钱。”

好像很有道理。

尤浅说:“你不是还淋着呢吗?不怕生病?”

“没事,身体好。”肖白无所谓地笑笑,又习惯地去点烟,谁知道风起的有点大,光线又有点暗,火苗左摇右摆,他眉头一皱,正准备把烟收起来,一只小手伸了过来,挡住了风。

怯生生地,却又坚定。

肖白一怔,他打着打火机,火光映着她的手心,他有点舍不得点燃这根烟了。

“肖警官。”尤浅把大衣往他那边移了移,说:“我不是很介意我们撑同一把伞。你这样淋雨,发型会乱。”

也很有道理。

肖白接过了大衣,两人躲在同一把“伞”下,看雨水淅淅沥沥地飘下来,风吹树摇晃,他根本看不到风景,耳畔只有她平稳的呼吸声,还有自己胸膛处跳得越发猛烈的心脏。

扑通、扑通、扑通。

他觉得自己要疯了。

尤浅还不知道自己身边的这位警官先生的处境,皱着眉思索着,好一会儿,才说:“肖警官。”

肖白的声音有点哑:“嗯?”

“跟我说说吧。”

她终于还是踏出了这一步,想要了解肖白过往的这一步,把他浓黑迷雾的过往拨开一条路,看一看是不是能通往他的心里。

肖白愕然,他知道尤浅,她惯是胆小怕事,看电视都只爱看喜剧,最想过的是无忧无虑生活,在自己的小圈子里混吃等死最好。他没想过她会主动问起。

尤浅见他沉默,装作不耐烦的样子,问:“你说不说?我这人晚上记性很不好的,白天就忘了,不会做噩梦。”

肖白失笑,他往后靠了靠,说:“十年前,老师申请了一个卧底计划被批准,他用了大半年的时间跑了五座城市十六家孤儿院,选中了我和惊凡,条件和后果全都摆在面前。一面是暗无天日穷困潦倒的未来,一面是生死不知但有路可走的缉毒警察,没道理不选后者。”

“其实我当时根本没想着成为英雄,我只想抓住这个机会。我和惊凡在临溪见了面,在去特训的途中,我们在山下捡回了阿谂。他当时跟家里闹崩,离家出走,结果出了车祸,本想养好身子就送走的,但他执意要留下。”

于是,就是三个人了。

三个十八岁的少年,一起训练,吃饭,睡觉,很容易就结下了深厚的情谊。

“训练那几年挺苦的,但都能忍受。我们三个躺在院子的竹床上聊天,说等我们卧底结束了回到警局,会被授予奖章,我们会穿警服,配警徽。99式的警徽特别好看,银白色的。会有很多女孩喜欢我们,而我们要很酷很酷。”

“后来……”肖白的声线艰涩,他狠狠地喉咙里的疼压在唇舌间:“惊凡走的那年24岁,那天我们追查一起跨国贩毒案,无意间发现犯罪分子试图利用儿童带毒品从深山过境,有的孩子已经被折磨的奄奄一息,我和惊凡决定立刻实施抓捕行动。山里没信号,他在内周旋,我去叫外援。”

“……等我回来时,人已经没了。”

肖白想抽口烟,发现烟已经被他扔了。他长久地沉默着,这沉默像一条绳子般将尤浅缠起来,她突然觉得,这突如其来的沉默抵过了千百句委屈。

不知道过了多久,尤浅听到肖白微叹,说:“抱歉。”

他总在跟她说抱歉。

抱歉,吓到她了。

抱歉,不该跟她说这些。

尤浅生气:“你跟我道什么歉?我……”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怔怔地看着肖白,他朝她笑了笑,似乎在说“我没事”。他刚刚淋了雨,身上还有雨水清冽的气息,发梢浸了雨滴落下来,划过白皙的脸顺着脖颈消失在衬衫深处。

鬼使神差地,尤浅伸出手,抹去他脸上的雨珠。

肖白微怔。

“……浅浅。”

“嗯?”

“今天……”肖白转目看向天空,“三月街风景挺美的。”

尤浅裹了裹身上的大衣,附和:“是吧?”

是啊,风吹树梢,雨打芭蕉,流水小桥,他身边有她。

夜色很美。

她笑起来时,也很美。

06

雨停了之后,尤浅把大衣还给肖白,肖白随意地拍了拍上面的水珠,他看了看天色,说:“走吧,估计一会儿还要下。”

尤浅这才想起问他出来干什么,肖白说:“呼吸新鲜空气,思考一些事情。”

一本正经,她都要信了。

本来以为回到店里就可以睡了,谁知道尤浅刚刚走进去,桌子上的电话忽然响了起来。尤浅吓了一跳:“……这大半夜的谁啊?”

肖白关上门,看尤浅看了看来电,惊吓顿时变成了没好气,她接起电话,凶巴巴:“阮归期,你现在这个点给我打电话,我希望是你要死了这样的大事!”

那头沉默了一下,清晰稚嫩的少年音委屈:“我是要死了。”尤浅面无表情,那头继续:“要饿死了嘛。呜呜呜你不会丢下我不管吧?”

尤浅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她挤出一个笑容:“来姐姐这里。姐姐拿着付款码等你。”

尤浅挂了电话,抬起头看见肖白还站在门口看着她,她不自觉地心虚了一下,说:“是我邻居弟弟。”

……她为什么要跟肖白解释?

尤浅在心里懊恼了一下,见肖白没动,她又说:“是对面画室的小老板,他画画也不是很好,至少一幅画都没卖掉。”

啰啰嗦嗦地说完,尤浅又有点懵,她怎么还解释上瘾了?

肖白笑了笑,他走过来,说:“那他靠什么活着?”

尤浅沉思:“大概是靠……卖萌?”

肖白:“?”

尤浅“啊”了一声,说:“你要不上去睡吧,让七七看到你不太好。”

肖白犹豫了一下,他随手拿起一个棒球帽戴上,坐在没开灯的角落里,不仔细看看不清,说:“没事,你就说我是客人。”

尤浅:“……”

你家大半夜的来客人!

但见肖白气定神闲的样子,尤浅想想也就算了,反正现在陆谂不在,阮归期也不知道前因后果,智商也不是常年在线,她随便编个理由就糊弄过去了。

没一会儿,外面就响起了敲门声。尤浅抱着胳膊靠在条案上,说:“门没锁。”

门被推开,来人打开门后立刻摆好了poe,一只手扶着门,另一只手背在身后,嘴里叼了枝玫瑰,朝尤浅露出大大的笑容,眼睛也弯起来:“浅浅姐姐。”

少年模样好,身上穿着棉质的格子睡衣,笑起来有小虎牙,软萌的可爱,肖白认出来少年就是那天在客栈二楼的那位。他和尤浅很熟,见尤浅还会脸红,这会儿手里拿着朵玫瑰花……

肖白脸色凝重,有敌情。

尤浅见怪不怪,说:“我让你带钱,你带个玫瑰就想糊弄过去了吗?”

少年嘴一撇,可怜兮兮:“浅浅姐姐,你不疼七七了吗?”

小模样可怜地让人很容易联想到小橘猫,可爱地让人的心都软了。尤浅的嘴角一抽,她认识阮归期很久了,按理说应该有抵抗力,但是每次到这个时候,当她看着小可爱瞪着他那双大眼睛,叼着朵玫瑰的时候,她都觉得自己要被可爱化了。

尤浅无奈地坐下,张开双臂,说:“来姐姐怀里。”

肖白:“……”

还真糊弄过去了。

阮归期是真的饿了,连话都顾不上说就开始狼吞虎咽,尤浅困得直打哈欠,手里有一下没一下地摸着玫瑰。玫瑰有刺,冷不丁地就被扎了一下,尤浅疼得“啧”了一声,阮归期吃着东西,含含糊糊:“姐姐你没事吧?”

尤浅摇了摇头,余光瞥到肖白站了起来,她心里慌了一下,把被扎的手往后缩了缩,说:“没事,就是被扎了一下,不会有……”

然后肖白走到了她的面前把玫瑰花拿走了。

……自作多情了。

尤浅尴尬,而她对面的阮归期却被这突然出现的人吓了一跳,一张小脸憋得通红,不住地咳嗽,猛灌了几口水,咽下口中的饭,眨眨眼:“……谁?”

尤浅默然:“客人。”

阮归期惊恐:“守拙什么时候晚上也接客了?”

“不要以为你可爱我就不会对你动手!”尤浅扬起手,重重挥过去,阮归期害怕的眼睛一闭,手轻轻地落在了他的头上,尤浅胡乱地揉了揉,没好气地说:“你快吃吧。”

再去看肖白,肖白不知道从哪里找到的剪刀,把玫瑰花上的刺一根根去掉,他低着头,逆着光,打下侧影,能清晰地看到他长长翘起的睫毛。

他沉默而认真地做着这件事,等刺都去掉了,他随手拿起一个花瓶去厨房接了水,把玫瑰花插了进去,一枝花插在花瓶太过单调,肖白抬眼,说:“小可爱?”

阮归期看过去,肖白笑了笑,说:“下次送女孩子花,要送一捧,这样才好看。”

阮归期:“……”

他怎么觉得后背发凉,以后都不想给尤浅送花了呢?

肖白把花瓶放在条案上,又默默地坐了回去。阮归期咽了咽口水,被这强大的气场深深地震撼到,好一会儿才压低声音问:“浅浅姐姐,你交男朋友是真的啊?”

尤浅瞥了肖白一眼,确定他听不见后,凝重地点点头,说:“包养的。”

阮归期震撼:“怪不得钱不够花,原来是有男人了!”他幽怨地看着尤浅:“呜呜呜,怪不得你都不疼七七了。”

尤浅憋笑,她清了清嗓子,说:“毕竟长那么好看呢,花钱的地方多。所以你看,你没事就别来姐姐这卖萌骗吃的了呗。”

阮归期狂吃:“上次给你画门口的画你还没给钱呢。”

尤浅:“你给派出所画人像的活还是我帮你介绍的,介绍费呢?”

尤浅在这和阮归期翻旧账,两人一个比一个翻得久远,角落里的肖白笑了笑,他听力向来好,现在夜又静,早把他俩的话听了个七七八八。

嗯……浅浅说他长得好看呢。

半个小时后,阮归期吃饱喝足,向尤浅再三保证明天就结束离家出走。尤浅气得牙痒痒:“不用跟我保证,麻烦你的心脏强大一点,别每次别人一批评你的话你就哭,哭完了就跑。而且——”尤浅顿了顿,说:“麻烦你离家出走能不能跑远一点?出三月街好吗?”

阮归期装听不懂,他抱了抱尤浅,说:“晚安啦。”

“等一下。”肖白突然开口,叫住了他的脚步。阮归期的脚一软,怎么了?连抱一下他家浅浅姐姐的权利都没有了吗?

他要哭了。

肖白没有要为难他的意思,只是抬起头看了他一会儿,问:“你给警局模拟人像?”

十六岁的少年被定在原地,没有肖白的允许一动也不敢动,他点了点头,求助似的看向尤浅,尤浅眼观鼻鼻观心装看不见,在心里默念:小可爱,不是姐姐不帮你,你眼前这是好人,真的是好人。

肖白从口袋里掏出一个U盘,递给阮归期,说:“这里面有一段视频,人坐在车子里,你看能不能画下来。不能的话……就算了。”

阮归期接过U盘,随口问了一句谁啊这是?

肖白“哦”了一声,笑眯眯地说:“一个得罪我的人。”

阮归期:“……”

别笑了,笑得人后背发凉。

尤浅内心吐血,她刚刚说完肖白是好人,肖白就一副黑社会复仇的样子。她和小可爱一起颤抖。

不过阮归期心大,颤抖完了就点点头,说:“我先拿回去看看,如果能画出来就给你,画不出来不要钱。”

肖白忍不住想笑,这孩子怎么跟尤浅一样,看着还怪可爱的。

尤浅摸了摸她家小可爱毛茸茸的脑袋,说:“好好画,小可爱。钱姐姐替你收着。”

阮归期哀怨地看了她一眼,也没说什么哼哼唧唧地就跑对面画室去了。肖白自然地摘掉帽子,头发有点乱,他随便地拨了两下,说:“他不是离家出走了吗?”

“他认床,每天晚上都会回来睡觉。”尤浅见肖白总弄不好头发,忍不住帮他把额前的发往旁边拨了拨,肖白的动作顿了顿,尤浅还没回过神来,把他当阮归期看了,动作自然无比,“他小时候我经常带着他睡觉,后来长大了有点不习惯,常失眠,这孩子……”

这孩子有点危险。

肖白默默地想,他盯着手上的帽子,突然开口:“浅浅。”

“怎么了?”

“你要多有钱才会包养别人?”

尤浅:“……”

肖白是不是听到了不该听的东西?

折腾了大半宿,尤浅是真的困了,她把门锁好后就道了晚安跑到楼上。她上去后,肖白才想起要找她要一下阮归期的联系方式,谁知道前后也就十分钟,尤浅已经睡着了。

她没有锁门,轻轻一推就开了,女孩大大咧咧地躺在床上,想是觉得家里有个警察小哥哥,睡姿毫无防备,被子没盖好,露出一抹春光旖旎。

肖白的喉咙发干。

一会儿,他移开目光,觉得自己需要抽根烟冷静一下。

07

尤浅这一觉睡到了中午,叫醒她的是饭香,她以为尤亦然回来,迷迷糊糊地抱着抱枕顺着香味下了楼,看到厨房里肖白忙碌的身影还有点恍然。

好像有点温馨。

这种醒来就有人做好饭的场景,她好久没有经历过了。尤浅鼻子有点酸,她生怕下一秒有更温馨的场景发生,赶紧转过身要上楼。谁知道下一秒肖白头也没回,说:“醒了?”

尤浅含糊地嗯了一声,说:“我去洗漱一下。

再下来时看到肖白在桌上摆了三个碗,正想问还有谁的时候,有人从后门走了进来,尤浅连连咳嗽了几声,喊了一声哥。

尤亦然来得匆匆,他衣着凌乱,眼圈也红红的,一看就是没睡好觉。他瞥了一眼桌上饭菜,说:“我不想吃。”

肖白夹了小菜放在碗里,说:“不吃会饿死的,坐下。”

他的语气不强硬,尤亦然却条件反射地坐了下来。肖白把碗推给尤亦然,问:“情况怎么样?”

“折了两个弟兄。”尤亦然有点吃不下,他逼着自己喝了口粥,说:“那帮畜生藏了炸弹,我们刚到就引爆了……”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但是光是想想就知道当时的情况有多惨烈,尤浅看到肖白拿着勺子的手用了力气,青筋突起,像是费了很大的力气才压住了情绪,他慢慢地将一口粥送到嘴里,说:“是我的疏忽,我事先没有调查……”

“肖白!”尤亦然打断了肖白的话,生气地说:“自我批评要有个限度,你又不是神,怎么可能事事都料得到?”

肖白似乎被他吓了一跳,怔怔地看着他,尤亦然一秒就怂了,他匆忙地扒了几口粥,说:“你最近小心一点,没事别出门了。现在严舟放出去消息,说临溪警方这次一抓一个准,肯定有内应,他猜可能是你。”

“猜?”肖白冷笑:“猜得还挺准的。”

尤浅默默地吃饭不插嘴,乖巧地像个孩子。尤亦然又低低问了她下近况,说起昨天的事情,夸她干得不错,还问她害不害怕。尤浅想了想,好像自己并不是很害怕,她看了一眼肖白,说:“家里有警察先生挡着呢。”

尤亦然笑着摇了摇头,捏了捏她的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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