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欢把车速降下来，慢慢地在这座城市探索着。
仍旧明亮的天空下，街道特别干净，行人稀少，抬眼望去看不见高耸的大楼。冷清而空旷的情境中，让人觉出一丝萧瑟。
她忽然想起了家乡的那座小城。
她其实只有高中那三年是在市里度过的，其他时间秦欢都住在老家的村里。
上回作为优秀校友回母校看望老师，秦欢发现那座城市仍然是一如既往的萧条，毫无生机，似乎是一片被时光遗忘的地方。
秦欢把车停在路边，跟谭其远说：“下来走走。”
车门一开，一阵冷风吹过，她不自觉眯上眼，转头从后座拿起围巾裹在脖子上。
这是头一次两个人出来逛街，先前的几次单独相处总有工作可以聊，这回秦欢却不知该从何处说起。
走了很长的一段路，两个人竟然都默契地没有说话。
也许是因为工作很累，而这是难得的放松时刻。
“老师，这边。”
谭其远扯着她的手臂，往一旁走。
秦欢抬头看那块石匾，上面几个大字“敦煌夜市”。
里面亮起了一些小灯，在这冷冽的天里显出几分温暖。
很多的小摊，各种小摊上摆满了各有特色的商品，游人闲散tຊ地逛着，年轻的姑娘穿着漂亮的衣服，和朋友一起拍照。
即使人很多，秦欢却觉得格外安静。
她在一个小摊前伫步，那是一个卖明信片的小摊，她拿起其中一张看看，摊主很和蔼地问她：“姑娘，要买一个吗？”
秦欢笑着摇摇头。
“现在明信片都不一样了。”秦欢感慨。
“世界变化的很快，哪里都在变。”谭其远笑着，经过一个卖手链的小摊，他看着秦欢往手上试戴，淡淡道：“喜欢吗？”
秦欢问他：“好不好看。”
谭其远点头：“很衬你的皮肤。”
秦欢又挑了几条，准备付钱时谭其远先扫了码，她便也没争，反正没多少钱。
后来有点口渴，他们在一家咖啡店门口停步，秦欢喝了口咖啡，烟瘾犯了，忍不住抽起了烟。
谭其远的目光一瞬不瞬，“我记得以前老师你不抽烟的，以前数学老师身上一股烟味儿，他又爱拖堂，你上他后面那节课总要等他走了再进教室。”
秦欢笑道：“那会儿我就抽了。”她望着远处来来往往的人群，目光深深。
“快辞职的时候，有一天去小卖部买了包烟，怕我爸知道，躲在外头，抽完了才敢回家。”
那段时间压力太大，她从小就是个乖乖女，畏惧做一切打破常规的事。
实在是受不了，想着靠外力分担忧愁。
下班回家她在路上慢慢的抽着烟，身上一股味道，嘴巴也一股味道，秦欢不喜欢，却不得不承认自己会得到片刻的放松。
后来终于有天养父看到了，她慌张不已，可养父只是淡淡地扫她一眼，什么也没说。
秦欢忘不了那天的心情，她再一次明白，养父是不会在意自己的。
从很久很久以前开始，养父已经不会对她表露任何关心的情谊。
“你藏的可真够深。”
过了几秒，谭其远问她：“老师，这部电影结束以后你要继续做什么？”
秦欢长叹了一口气：“做什么，还是搞电影呗。找剧本，找导演，找演员，找投资。不就是这些工作。”
“不想放个假吗？”
“想啊。”她嗤笑一声：“有些事哪能是想做就能做的。”
“老师，只要你想，你就可以。”谭其远的目光中有着不明的意味，秦欢掠过他，轻声道：“难得这么放松，聊点别的吧。我不想说一些让人尴尬的话。”
谭其远笑笑，无所谓地看向了别处。
他想着话题，从遥远的记忆深处翻找出几个秦欢还记得的人与事。
“老师你后来有没有再去过芝林二中？”
她摇着头：“二中离我家也不近，我一年难得回一次，每次回去也是匆匆，没时间去。”
“那可真可惜。”谭其远叹了口气：“芝林二中现在大变样了，教学楼翻新了不说，师资力量也提上来了。这几年高考也出过几个上重本的学生，老师你真该故地重游一番。”
“是吗？你是不是也出了力。”
秦欢这么应和着，心里却想若无意外大概这辈子她都不会再去那地方。
“既然有这个能力，给母校捐赠一点也无可厚非。”
谭其远坦然。
“你大学学的计算机？”秦欢这么问。
“是。”
“谭其远，我有点好奇，”秦欢坐正了，凑近了点，说：“也许我可能会冒犯到你，你可以选择不回答。你是怎么把易昇发展起来的？”
谭其远的记忆飘到了几年前，他刚进大学的时候，身上没多少钱，穿的也很土气，在华大着实泯然众人矣。
“大二那年，我和室友一起开发了一个小游戏，卖给了一家游戏公司，赚了一笔钱。”
谭其远回忆起自己走过的这一路，说不清是什么感受，因为已经度过了艰难的阶段，如今谈论起来，心里倒分外平静。
“不久后我们又开发了一款社媒软件，我们用那笔钱注册了公司，这就是易昇。”
“一开始很艰难吧。”
他点点头：“刚成立的时候，的确受到来自很多方面的打压，有一段时间还被迫下架了。”
“你也不容易。”
谭其远笑道：“总之都过来了，多亏了一路上不少贵人相助。比如我的大学老师，他不仅教了我很多，我公司遇到困难的时候，还给我介绍了他的朋友。”
秦欢喝了口咖啡，喃喃道：“天赋、机遇，缺一不可。”
人越来越多了，灯光次第点亮，夜市逐渐热闹起来。
“老师，去吃点东西吧。”
今天的饭局上，他的确没怎么动筷，秦欢忽然有些愧疚。
她起身：“走吧，这里好像很多东西吃。你想吃什么啊？”
“走走看。”
两人刚一起身，旁边忽然过来一个拿着摄影机的年轻男人。
他拿着一张照片，对二人说：“您好我是做街头摄像的，给您二位拍了张照片，觉得很好看。”
那张照片是侧写，夜色即将降临时分，秦欢与谭其远坐在一张小圆桌的两端，面前分别摆了两杯咖啡。
秦欢手中夹着一支烟，烟雾被风吹的袅袅婷婷。她面色平静，望着对面穿着一身灰色西装的谭其远，听他讲述自己的故事。
男人西装革履，五官硬朗，与这城市明明看起来格格不入，却在这张照片里无端和谐。
头顶的彩色小灯装饰了二人之间的氛围，让人觉得岁月静好。
谭其远站在秦欢身后，他的声音就在她耳边：“拍的不错。”
年轻男人笑着询问：“你们是情侣吧？我觉得氛围特别好，在那边观察了你们好久。”
谭其远含笑，看了看秦欢，秦欢道：“那倒不是。”
“哦。”年轻男人有些尴尬，摸了摸头。
“那个不好意思我是在短视频上发系列合集的博主，我可以把您二位发上去吗？”
秦欢刚想拒绝，谭其远却说：“可以。”
她惊讶地看他，那意思是说：你不是不愿意暴露在公众面前么？
谭其远耸耸肩说：“人家拍了那么久，别扫兴嘛。”
秦欢本人倒不介意，她是怕谭其远不愿意。
她收着那张照片，叮嘱那个博主：“我们不是情侣，你视频里别乱说啊。”
博主笑嘻嘻道：“明白的**姐。”
烧烤店里，谭其远看了又看照片，心情极好。
秦欢吃着烤串，没心没肺问：“你没拍过照吗，那么喜欢。”
谭其远说：“那不一样。”
嘈杂的烧烤店里，秦欢听见他讲：
“这是属于我们两个的，第一张合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