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荣佩兰醒来的时候,头是昏昏沉沉的,肚子是咕咕噜噜的。

入眼就是红绸顶,绣着龙凤呈祥,看绣工便就知道是如意坊的手艺,这样的手艺不裁嫁衣,却拿来做床帐,暴殄天物。

窗子外漆黑一片,屋里一对龙凤红烛燃烧着。

屋里的陈设一览无遗,宽敞奢华的拔步床挂满了红绸,桌上还放着花生红枣,到处都贴着红喜字……

红喜字?!

她猛地坐了起来,原本迷糊的大脑瞬时清明。

“醒了?”

疏离慵懒的男性声音,荣佩兰吓了一跳。

扭头却看到一个只着中衣的年轻男子躺在她的身边,两个人还盖着同一条被子?!

“你!!你!!”荣佩兰吓得脸都白了,鞋都来不及穿跳下床,却发现自己也只穿了中衣。

“你……”荣佩兰手忙脚乱地抓起衣架上的外衫披上,你了半天也没你出个所以然来。

纪韫璋盘腿坐起来,双手抱臂,悠悠然道,“你嫁给我了。”

“我……”荣佩兰瞪大了眼。

“我是你丈夫,纪韫璋。”纪世子唇角微微勾起。

“纪韫璋?!纪世子……怎么可能!”荣佩兰满脸不可置信。

她只觉得天旋地转,脑袋像一团浆糊一样。

明明、明明……只是给表姐添妆,然后因为起得太早,和表姐一起喝了碗银耳羹垫肚子。

再然后,就睡着了?

福至心灵。

瞬时她想到,前两天表姐说有一门极好的亲事给她。

这就是表姐说的极好的亲事?

谢舒宁是吃错药了??明明自知道要高嫁侯府后,尾巴都要翘上天了,怎么临了还她给换上花轿了。

荣佩兰从未觉得这样荒诞过。

“不行!我得回谢家!”荣佩兰俯身就要去榻边找鞋。

表姐行径再是荒唐那也是谢家的嫡女,可她只是一个寄人篱下的外甥女,她弟弟还在谢家。

这门亲可是舅母再得意不过的,现在落在她的身上,舅母的怒火恐会尽数落在弟弟的身上。

要回谢家?

纪世子脸都黑了,谢家嫡女都算了,难道连个无父无母的孤女都这么嫌弃他?

“你已经昏迷一日了,还有两日才回门,这大半夜的跑回去,是打谢家的脸还是打信陵侯府的脸。”

荣佩兰的手顿了下,又拎起她那双鞋底有些磨损的旧鞋,“我不知道表姐为什么要这么做,但是此事……”

纪韫璋,“此事已无回转余地。”

荣佩兰愣住,“为……为何……”

纪韫璋拉着锦被懒懒地躺了下来,“你已昏迷了一日有余,若是有回旋余地,你醒来还能在这里?”

荣佩兰手中的鞋掉下,靠着床榻滑坐在地上。

对啊,她已经昏迷一日,都没人接她回去,怕已是将错就错。

一股无措感席卷而来,一如母亲离世那日,独留她和三岁幼弟,仿徨,无措。

她自到谢府来小心翼翼,惟恐做错事,行差踏错,到头来还是枉顾她的意愿被表姐当做挡箭牌。

更是丝毫不顾及若是她被侯府退回去后,她要面临怎么样的指摘。

纪韫璋看着荣佩兰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凉凉道,“现在满燕京都知道,谢家的表姑娘走了大运,嫁进了侯府。”

荣佩兰心中慌乱如麻,她没有想过自己未来的夫婿什么样的,但也绝不是纪世子这样的。

没有得到回应,纪世子瞥了一眼她的后脑勺,将被子一拉,全部裹在自己身上,然后侧身朝内。

荣佩兰抱着双膝不禁悲从中来。

从她有记忆起,她便随着父母游遍山河,父亲会给她讲故事,会带她抓小鱼,会教她世间的人情道理。

母亲手艺很好,就算他们在外风餐露宿,母亲也能变出花样来,也能常常研制出典籍里的美味。

她没有学过针凿女工,却已经随着父母揽阅山河。

她胸有沟壑,却只能困于一方天地。

父母离世后,她带着三岁岁的幼弟寄居在舅舅家,寄人篱下,冷暖自知。

虽说她不知道为什么会谢舒宁会把她换过来,但是如今已代她出嫁,也算是全了谢家这六年的恩情。

偌大的天地间她孩提时都走过了,现在她已经长大,这小小一间侯府,她何不能征服?

屋里那对龙凤蜡烛燃了一夜,烛台上积了一层厚厚的红蜡油,床榻边的那一抹背影也随着东升的日光逐渐挺立。

天光大亮,丫鬟流烟轻手轻脚地进来,却看见荣佩兰已经穿戴整齐,正拿着梳子梳头。

流烟赶紧上前跪下,“婢子来迟了,夫人恕罪。”

荣佩兰先是一愣,然后将手中的梳子递给她。

“无妨,先梳头。”

“是。”

荣佩兰从镜中看着自己,在谢家过了六栽,已经脱离稚气,渐渐显现出少女的模样。

刚到谢家的时候,舅母给她拨过一个丫鬟,但后来舅母因为院里人手不足又将丫鬟调走。

此后她的起居便自己打理,这些年也成了习惯。

流烟的手很巧,梳了个时下很是时兴的团髻,光洁的额头尽数露出,更是显得端方。

纪韫璋醒来,看着床顶的红色幔帐,伸手揉了揉眉心,坐起来才看到荣佩兰已经在束发。

他见过谢舒宁得画像,和荣佩兰的眉眼有两分相似,但荣佩兰的五官更加温婉端方,若是他祖母还在世,冲着荣氏这长相,他祖母就一定十分喜欢。

荣佩兰从铜镜里瞧见纪世子已经起来了,虽然她已经想了一夜,现在却还是不知道应该如何面对这个原本应该是表姐夫的人。

索性她便装作不知道他已经起了。

从铜镜里,只见纪韫璋伸手拉了下床边的一个小铃铛,不多时,一群丫鬟鱼贯而入。

在荣佩兰的瞠目结舌中,见纪世子伸展着双臂。

一个丫鬟给他穿衣,一个给他喂了一口茶水,另一个立刻端着痰盂接着。

一个给他净面,另一个搬了凳子给他坐下,最后两个一起给他穿鞋,流烟赶忙跟上去束发。

全程他的动作,只需穿衣的时候伸手,穿鞋时坐下。

丫鬟们伺候完世子,快速将新房内打扫一新后又训练有素整齐划一地出去。

流烟临出门前又抬眼望了一眼后掩门退下。

纪韫璋穿戴齐整,瞥了眼新婚妻子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唇角忍不住微微勾起。

“已经迟了一日,今日该敬茶了。”

荣佩兰窘迫地收回视线,“是……”

她今日算是见识到了什么叫饭来张口,衣来伸手。

玉徽园是纪韫璋自小就住的院子,侯夫人为了儿子大婚重新修葺了一个大园子新园,奈何世子不想搬,最后新房还是布置在了玉徽园。

侯府比谢府大得多,从玉徽园出去,荣佩兰觉得自己走了快二里地都还没有到,到底是他们的园子偏远,还是侯爷的园子偏远。

纪韫璋身高腿长走得快,她裙下的两只脚都快抡冒烟了才勉强跟上。

纪世子带着荣佩兰绕了小半个侯府后,看时间差不多了才道,“今日我们起得早,带你逛了半个侯府,现在时辰差不多了,可以去敬茶了。”

荣佩兰默默喘着气,“嗯,嗯??”

信陵侯夫妇的园子就在玉徽园的左侧,不过半刻的路程,其实他们出了玉徽园路过的第一个园子就是信陵侯的园子。

花厅里已经坐了一圈人,除了钟氏,还有纪家两房偏房的夫人子女。

钟氏的脸色说不上差,但也说不上好。

她有些后悔应了儿子的要求了,早知道当初就不求娶谢家了,她还不如舍下老脸去求娶文远伯府的二姑娘。

现在燕京怎么传的,她也懒得去探听了,只希望这个荣氏是个乖觉的。

丫鬟刚给纪家偏房上完茶,纪韫璋就带着荣佩兰到了。

进门前,纪韫璋突然伸手牵住了她的手,她心瞬时漏跳一拍,还未来得及反应,就被拉了进去。

只见纪世子面上一派嬉笑之情,“母亲,儿子带着新妇来给您敬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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