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睡到日上三竿才醒,一睁眼就看到坐在我床头的苏盛维,
还有寝殿里大大小小的珠宝箱子。
我睁开的眼睛又赶紧闭上,重新睁开,发现苏盛维居然还在。
“十七娘,你醒了?朕给你带了你最喜欢的......”
我深吸一口气:“皇上,你知不知道,青楼的姑娘接客之后,也是有钱拿的。”
“昨天没打死你,是我失手了。”
他眉毛紧紧皱在一起,我不禁想,就算没人告诉他,他自己不会照镜子吗?
没有镜子也有尿吧,这样皱眉丑死了。
“我们能不能别闹了?十七娘,朕会像从前那样对你好。”
“我们回到过去好不好?”
曾经我也这样求过他。
刚成亲的时候,纵然有些不情愿,但那时苏盛维待我极好极体贴。
我也试着放下孟远川,将一颗心渐渐都放到他身上。
嫁鸡随鸡,嫁狗随狗。
没缘分的人,我尽量不去想。
很快我便有了身孕,他欣喜若狂。
可是有一天,我院中失火,那晚他宿在书房,赶来的时候看到我只穿着中衣,狼狈又迫切地正恳求前来救火的侍卫回火场救救苏嬷嬷。
噩梦从那一天开始,我无数次求他放过我,求他和我回到从前。
那时他看我的眼神,就像是看世界上最恶心的东西。
一如此刻我看他的眼神。
“皇上若是得了脑疾,还是早些宣太医吧。”
殿外突然响起林贵妃身边大宫女的声音:
“皇上,我家娘娘突然高烧不退,眼看着就要不行了,求您快去看看她!”
苏盛维深深看了我一眼,转身朝殿外走去。
晚上,孟远川轻车熟路躺进我帐内。
想起昨晚的事,我一反常态地对孟远川热络起来。
事后躺在他怀里,我瓮声瓮气道:“外面的事怎么样了?”
他吻在我额头上:“就快了。”
“朝堂上那些老东西?”
他的语气就像讨论晚上吃什么一样轻松:
“他们的把柄都捏在咱们手里,自然听话。至于不服娘娘的,自然也不必活着。”
我没再赶他走,只是想起小时候。
孟远川是大将军孟毅的儿子。
我爹是兵部侍郎。
两家常常来往,一来二去,我就认识了孟远川。
从会走路就只会舞刀弄剑的孟小将军,慢慢地也会琢磨着亲手做胭脂水粉送给我。
还因为在后院淘弄胭脂,被孟老将军一顿好打。
有一年七夕,他给全家姐妹都送了礼,唯独给我的那份,写了张笺子: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
姨娘欢喜极了,拉着我的手,温热的眼泪落在我的手背上:“我的十七娘可算是有条好出路了,不用像姨娘一样,给人做妾。”
“远川是个好孩子,他对你是真心实意的,姨娘把你交给他,就是死了也能合上眼。”
“这些年,远川待你体贴小心,又想对你好,又怕怀了你的闺誉,绞尽脑汁地给你送东西,他那点月前都用来打点下人了。”
“堂堂一个小将军,跟长随小厮似的扎在你那几个哥哥身边,就为了能碰上你多看你一眼,姨娘都看在眼里。”
回礼的时候,姨娘亲自求了两个平安符,放在一对秀了如意祥云的香囊里,一个挂在我腰上,一个送给他。
可惜后来,一切都变了。
我们都不是年少时的彼此了。
没几天,宫里流言四起。
说我德不配位,肆意殴打皇上。
苏嬷嬷把小宫女的话学给我听,无非是说我矫情,像**还要立贞节牌坊般可笑。
做了皇后还不愿意侍寝,假模假样地说是皇上强娶我做皇后。
得了便宜还卖乖。
在皇上最落魄的时候卷钱走人,一看皇上登基又巴巴地赶来做皇后。
为了博贤惠的名声,把后宫塞得没个下脚的地方。
凤栖宫的宫墙还是单薄了些,挡不住外面的谩骂飘进我的窗户。
像夏天的苍蝇,嗡嗡叫着,伸手去打时又迅速躲开。
让人恶心。
直到三个月后,春暖花开。
我被诊出喜脉。
苏盛维大喜过望,那天他又喝了很多酒,兴冲冲跪坐在我床边,拉着我的手:
“咱们又有孩子了,这次是朕的孩子,咱们又能回到从前了。”
“十七娘,朕年少的时候,母妃在冷宫自尽,父皇醉心丹道,从没人教过朕怎么爱自己的娘子。”
“从前都是朕不好,朕要为你解散后宫,以后朕只守着你和孩子过日子好不好?”
这些话,曾经我做梦都想听到。
现在只觉得这话说出来,会脏了我的耳朵。
命人送走苏盛维,孟远川才不紧不慢地从房梁上下来。
他轻抚我的小腹,眼角眉梢都是讥讽:
“从前你怀着他的孩子,他偏不信,现在你肚子里揣着我的孩子,他倒信是他的了。”
我垂下眼睛:“等孩子落地,就可以动手了。阿川,将来坐上皇位的,会是我们的孩子。”
他单膝跪在我面前,郑重道:“遵命,娘娘。”
转而又抬起头,意气风发地朝我眨了眨眼。
恍惚间让我以为他还是那个十五六岁爬我家墙头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