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青兄长入狱,族人意欲退婚。
瓢泼大雨里,我不顾丫鬟劝阻,托着狼狈的宋青上了马车。
「这是百年孤本,若你跻身三甲,宋家或有转机。」
一年后,宋青以惊世之作摘得状元。
状元巡街,他停在苏府,只为求娶我嫡姐。
正文
1
「宋公子,你可想好了?」
我坐在下首,上位是我的父亲和主母。
退婚之事本不该我来置喙,可我爹为了彰显自己仁善开明,并不在意我的窘迫。
宋青兄长宋怀远不仅沉冤昭雪,还连升三品。
宋青又摘得状元,身份地位自是今非昔比。
此时的他穿着青色长衫,清冷矜贵,和那日的落魄公子判若两人。
面对质问,宋青朝我作揖。
「家兄入狱时,宋某只觉人生苦短。」
「苏二**很好,只是,和中规中矩的当家主母相比,宋某更想要一位惊才绝艳的妻子。」
「此事是宋某对不住二**,但情难自已,还请二**见谅。」
亏他还想了理由。
以宋家如今沐浴的皇恩,我一个庶女自是配不上,可他不该如此兴师动众。
宋青双手奉还锦盒,神色愧疚。
盒子里是我们的订婚玉佩。
不知是怕我不依不饶,还是向一旁的嫡姐表深情,宋青又是深深一揖,声音也大了些。
「苏二**,请成全。」
2
初见宋青是在两年前。
男子玉冠挽起,意气奋发,我冒着被责骂的风险,躲在屏风后偷看。
宋青和我爹高谈阔论,博古通今,惹得我爹频频点头,嘴角含笑。
苏宋两家早有婚约。
但宋家只是从五品,我爹舍不得嫡姐下嫁,拿我顶替。
我娘出身卑微,嫁给宋青我并不亏。宋青也并未因要娶庶女而出心生怨怼,举手投足,都是周全谦虚。
如果日子就这样下去倒也是美事。
偏偏今年春闱宋青摘得头榜,宋怀远出狱后不仅越阶提拔,还成了天子近臣,荣宠加身可谓史无前例,一时之间给宋家兄弟提亲的媒婆踏破门槛。
誉满京中,宋青主动下帖。
那是我和宋青正式相见,苏府门口,我穿着淡雅长裙,举止规矩。
宋青玉冠锦袍,清风朗月。
他刚欲走向我。
马蹄嘶鸣。
阳光下,嫡姐穿一袭红衣纵马而来。
她的周边像被渡上了一层金光,金光耀眼,惹得处事周全的男人迷了眼,他惊艳地看着这个烈焰如火的姑娘,整个人似被勾了魂。
嫡姐苏嫣然像是没看到旁边,径直走向闻声迎来的爹爹。
「爹爹可有想嫣儿?」
不顾门口路人指指点点,嫡姐撒娇似地扑向爹爹怀里,迫不及待地讲着今日见闻。
向来严肃的父亲见到嫡姐温和了眉眼,轻飘飘斥责:「嫣然,你总这般风风火火,成何体统。」
见到杵在一边的宋青,我爹介绍:「这是小女嫣然。」
宋青炽烈的眼神,像被人泼了一盆冷水,瞬间寒凉。
赠书那夜星光暗淡,所以,他尚存一丝幻想。
会不会,拉她一把的,是眼前这位红衣女子?
可惜啊。
那人是他的未婚妻。
不是,苏嫣然。
3
宋青还在等我答复。
手指在玉佩上摩挲,玉质温润通翠,爹爹和过世宋老爷定子女娃娃亲时,宋家还未没落。
谁能想时事易转,曾经的生死之情如今只是爹爹进退两全的工具。
收回玉佩。
下一秒,我狠狠砸向宋青脑门。
「咔嚓!」
碎玉声清晰刺耳。
宋青躲闪不及,捂着被砸出血的额头,惊愕地看着我。
没想到素日柔弱的二**当众翻脸,不止宋青,苏府上下吓了一跳。
我冷冷看着宋青。
「于巡街日停留苏家,是料定宋家崛起,我苏家不敢得罪?此为不仁!」
「婚约之事父母做主,你却逼我一个姑娘成全,辱我名誉陷逼我退让,此为不义!」
「你扯着痴情男子的大旗,干的确实无情无义的勾当,此等状元郎,本**不齿!」
宋青脸色白了又白。
近半年来,京中都赞宋家双杰。
他宋青不管在文人学子还是王孙公侯面前都被追着吹捧,诗作更是流入闺阁被京中贵女诵读收藏,还是第一次,被人骂得如此狗血淋头!
尤其还是他看不上的中规中矩女子。
「胡闹!」
我爹终于坐不住,拍着桌子训斥我:「一家有女百家求,是你没用守不住亲,还学那些妇人拈酸吃醋!」
我爹怕得罪大理寺卿宋怀远。
一句话让这件事定了性。
是我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多亏嫡**秀让他牢牢抓住了宋府。
宋青脑门挂了彩,却欢天喜地得走了。
他一走。
我被嫡姐扔进湖中。
4
「雪云,你莫不是翅膀硬了,敢和我叫板了?」
见我扑棱到脱力,连喊救命声都微弱,她才兴致缺缺地让人把我从河中捞出。
此刻我全身湿漉,冷风一吹更是抖如筛糠。
爹爹气地在前院砸东西,苏府上下,没有一人敢为我出声。
嫡姐一手托着脑袋,一手捏着大红樱桃,笑着挑眉看我。
那是爹爹特意从南方重金寻得,而她却不要钱似地拿在手里把玩,然后「噗通」一声砸向我脑门。
咚地一声。
我疼地皱眉。
嫡姐乐不可支。
她一扫刚刚慵懒神色,笑得前仰后合:「你呀,和你死去的娘一样,天生是个贱皮子。」
外人都以为我娘出自青楼,瞧不起她,自然也瞧不起我。用嫡姐的话来说,别看我是苏府二**,只要她不高兴了,乱棍打死也没人过问。
见我一言不发,嫡姐不再拐弯抹角。
她一把捏住我的下巴,嘲讽我。
「你以为硬气一回,宋青就高看你一眼?只要我略施小计,他还不是弃你如敝履?」
嫡姐那日出现并非偶然,衣着言语都是精心设计,只是她本想在尚书之女宴会中「偶遇」宋怀远,没想到那日宋怀远没去,误打误撞,却在府门口见到了宋青。
自从见了嫡姐,宋青借着给我送礼的机会,也给嫡姐送一份。
嫡姐欲擒故纵。
每月十五,文人骚客聚集的揽月阁,她带着提前准备的诗作和文人交谈,即使遇到宋青也只停留一盏茶的功夫,宋青对文武兼备的嫡姐愈加好奇。
宋青今日上门,是因为前两日,嫡姐第一次收了他的礼。
对上我强忍的眼泪。
嫡姐笑容更盛。
「这人和人吧,本就有尊卑有别,我是你这辈子都望尘莫及的存在!」
她眸子亮晶晶的,指着地上那粒艳红。
「就像这樱桃,你吃不起,我却能随处乱扔,你呀,别小小年纪尽想着飞上枝头变凤凰,要谨记自己的斤两,记住了吗?」
作为不得宠的庶女,我存在的意义就是被别人利用。
主母利用我的存在来标榜她的仁善宽厚。
嫡姐利用我的木讷衬托她的灵动明艳。
至于爹爹,我是他亨通官运上的踏脚石,用得到很好,用不到随便找个官老爷做个妾室,也不算白养活一场。
见我屈辱点头。
嫡姐满意得掸了掸手。
离开时,她故意踩在那颗樱桃上。
红色的汁水配着残破的血肉,像当年被乱棍打死的我娘。
我在苏府的日子本就艰难。
如今因宋青退婚,捧高踩低的丫鬟当着我的面议论。
「她怎还无事人似地该吃吃该喝喝,我若是被人这样退婚,早就一根白绫吊死了。」
「怪不得是妓子生的,脸皮就是厚。」
「咳别说了,我昨日出门还被**妹笑话,真是气死人了。」
只有秋竹为我鸣不平:「谁说退婚都是女子的错,你们这群乱嚼舌根的死丫头,看我不撕烂你的嘴。」
接下来几日。
我和秋竹只有冷馒头充饥。
送饭的丫鬟进了院,像是看到什么脏东西一样。
东西一扔,撒腿就跑。
而我经历这一遭后。
彻底病了。
5
宋青的兄长宋怀远,两日后登门。
因为落水高烧,丫鬟秋竹求了几次也没从主母那求得请郎中的手令,病着的我几乎是被人架着进了前厅。
「看来,将军一家并非传言中仁善。」
清冷讥笑的声音一出,上首的爹爹和主母面面相觑,嫡姐则是强颜欢笑。
绯红的官服停在我面前。
肃杀的气息让周遭的气温都凉了下来,见我面色潮红,宋怀远声音柔了下来:「前日之事是家弟对不住,这是云鹤堂的退烧药,二**可放心服下。」
我从未想过。
朝廷的鹰犬,杀伐果断的大理寺卿,竟长着一双好看的桃花眼。只是,这本是世间最该含情的眸子,在他脸上,却噙着冷月般清淡疏离的神色。
规矩地道谢。
视线落在厅里堆满的聘礼上。
数十个箱子绑着红绸,标着宋府的印记。
官场沉浮,爹爹早已磨平年轻时的傲气,刚刚那点不快并未让他忘记今日的主题。
他轻咳两声,笑着热络道:「苏府家眷已到齐,宋世侄,令弟和嫣然的婚事,可以商定了吧?」
宋青求娶嫡姐,按照规矩,宋怀远是该上门。
主母忙命人奉上最好的茶。
嫡姐喜笑颜开。
连苏府的丫鬟都嘴角含笑。
宋怀远以武立身深得皇恩,宋青以文入仕才华横溢,苏宋两家成功联姻,做奴婢的都觉得脸上有光。
可对爹爹的讨好,宋怀远置若罔闻。
他依旧看着我,耳尖染上几分薄薄的绯色:「苏**,觉得在下如何?」
众人大惊。
宋怀远的声音掷地有声:「怀远不才,愿娶雪云姑娘为妻,一生一世,永不纳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