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来的是姨母身边的二等丫头,一个叫梅兰,一个叫竹菊,她自己是没有贴身丫鬟的,再加上进府的年纪也不大,一直在姨母院子里的偏房住着,这两个丫头是姨母放在她屋子里服侍的,所以待她亲近。
竹菊小心道:“夫人动了大气了,稍后您可要小心着回话。”
楚雁笙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她已猜到是为什么了。
正房内,十来个丫鬟婆子屏息凝神,垂头不语,还未进去,就觉出一种极压抑的杀伐之气来。
这边楚雁笙刚迈步,一只茶盏就飞了过来,瓷片纷飞,茶水打湿了裙子。
“姨母这是怎么了?何以如此大动肝火?”
“你还好意思说!”秦悦愤愤甩开楚雁笙伸过来的手,楚雁笙佯装讶异,然后立刻提起裙摆跪了下去。
“笙笙不知犯了什么错,若有哪里不对,姨母尽管责罚便是,千万莫要气坏了身子才好。”
“不知犯了什么错?”秦悦脸上浮出恼怒的冷笑:“我问你,我究竟哪里对不起你了?我儿宁阙又究竟如何对不起你了!你竟下手如此歹毒!”
楚雁笙满面愕然,“姨母这话从何说起?笙笙对表哥一向恭敬,承蒙姨母不弃,许下婚事,笙笙更是感激,怎会对表哥无礼?”
“况且今日笙笙不甚湿了衣裳,一直在花园的避暑厅躲着人,好容易等衣裳干了才出来,更不曾遇上表哥啊!”
宁阙被砸那么一下,并不严重,晕了一会儿,许是自己醒了,又或许是被哪个小厮丫鬟撞见救了下来,他倒是好意思,竟敢到姨母前声张起来。
或许他是拿准了?就算如何轻薄她,也不会有人站在她的立场为她说一句话!
姨母就这一个儿子,更是无条件地偏宠,她儿子的不是自然都是身边人的不是。
楚雁笙一双手在袖子里紧紧绞着帕子,认清了这一点后,她只能竭力否认。
她也确定,与宁阙撕扯时并无别人瞧见,所以,只要她一口咬定没见过宁阙,或许就能过了这关。
身后帘子忽地一阵响动,宁阙头上包得严严实实,一手捂着后脑,另一只手指着楚雁笙,疾言厉色道:“贱、人!”
“我家供你吃穿不说,我母亲也一力促成你我婚事,你却不识起倒,我不过拉了你说说话罢了,你竟敢殴伤我!”
与他一同蹦出来的,还有扑鼻的酒气。
楚雁笙垂着头,快速地眨着眼睛,委屈道:“表哥何出此言呢?笙笙……”
“够了!你这毒妇,我一想到要与你这心性恶毒之人成婚,我便觉得折寿十年,母亲,退婚吧!”
楚雁笙唇动了动,却没有作声。
若真能就此退婚了,倒是万事大吉。
退了婚,又有世子爷庇护,倒不怕重蹈梦中覆辙……可姨母若真恼了自己,用下作的手段对付她,那也并不比被沉塘好多少。
思虑周全后,楚雁笙直接跪下,泪珠子成串似的掉下来,道:“表哥若执意退婚,笙笙也不敢说什么,只能怨自己无福吧,只是,表哥的伤实在与笙笙无关啊!”
她小心翼翼,试探着道:“表哥饮了这许多酒,莫不是将旁人认成了我?表哥再细想,我一介弱女子,就算真的心存歹念,又如何能将表哥伤成这样呢?”
大约是她表情太无辜太可怜了,宁阙一时也恍惚了,挠着脑袋道:“那时……真不是你?”
“罢了,不管是不是你,这婚我都退……”
“住口!”秦悦厉声喝断,转头就换了一副笑脸,将楚雁笙搀扶了起来,道:“这婚事是你父亲定下来的,岂能你说退就退?你当我不知你存了什么心思?我只告诉你,休想!”
宁阙讪讪地不说话了。
有梦中预知,楚雁笙哪里不知宁阙的心思?
无非是被铃香那丫头迷了心,想扶她当正妻罢了。
若非早有婚约在,且宁阙花花公子的名头早就传遍了京城,也寻不到更好的婚事,否则姨母连自己都看不上,又怎么会许婚一个小丫头呢?
在没有谋到世子的位置之前,这婚事是万万拖不得的,毕竟早早诞下后辈,赢得老太爷欢心,也是一个相当重要的筹码。
果然不出楚雁笙所料,当宁阙退婚的意图摆出来,姨母只当他是为了退婚故意陷害,加之她楚雁笙一向老实本分,立刻换了张面孔。
“笙笙,你瞧你,姨母也是一时心急,哪里就真的怪罪你了呢?”
秦悦一派慈爱长辈模样,用帕子小心拭去她脸上的泪痕,柔声道:“莫要哭了,梅兰,竹菊,还不快扶表小姐坐下来歇着?再沏杯茶来压压惊。”
热茶入口,楚雁笙稍稍松了口气,这关算是过去了。
过了两日,主院的正德堂传来消息,说是老太爷寿宴时吹了风,病了。
秦悦侍疾回来,便一脸的凝重,跟着就去命人找了测算先生去。
这一切自然瞒不过楚雁笙的眼睛。
“表小姐。”竹菊一脸喜色地回来,“夫人找了先生,已经测算了您和少爷的八字,过不了几日,合婚庚帖就下来了。”
“到时候,六礼一过,您也过了孝期了,这不是皆大欢喜么,您也可以放心了!”
竹菊是真为这个表小姐高兴,却浑然没注意到楚雁笙骤然苍白的脸。
孝期的借口用不了多久了,得想个法子……
“竹菊,夫人测算的结果怎样?”
竹菊一愣,笑道:“自然是天作之合了!”
天作之合……楚雁笙勾起唇角,讽刺一笑。
她偏要搅了这所谓的天作之合!
刚过午时,楚雁笙正跟两个小丫头做针线,秦悦便笑容满面地上了门。
“笙笙啊,午后阳光正好,怎么不出去走走?反倒闷在屋子里做针线呢?”
楚雁笙知道姨母是为何而来,忙起身行了个礼,“姨母日安。”又含笑道:“女儿家正该多在针线上下功夫,少出去走动,也少惹些是非。” 秦悦的笑容有些发僵,却还是端着满满的仁慈长辈模样,扶起她一双手,又爱怜地摸摸她的发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