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不怪云知予如此惊讶。
她在写那几封情信时确实是有细细打听过这四人的家世和为人,只是碍于身份不曾亲眼见过。
按理说上元夜他们都赴约了,她应当是认得他们的长相的,但是那个怪病让她丢了上元那夜的记忆,此时再见霍宴,仍像是陌生人一样。
惊讶过后,云知予便感觉脸颊像被火烧过一般,恨不得寻一个地缝钻进去。
她低下头避开那道难以忽视的目光,努力平复着自己的心跳和呼吸,错过了对方脸上那一闪而过的笑意。
“今日所授琴曲为《渔樵》,诸位仔细听讲,随我抚奏,切莫分神。”
霍宴清冷的声音从前方传来,片刻后,如流水般的琴音便弥漫开来。
云知予**着缓了片刻,又忍不住抬眼。
霍宴坐在琴桌前,一面抚奏手中的琴,一面讲授着此琴曲的要点。明明是令人难以忽视的样貌,但他说话的语速不疾不徐,声音平和悦耳,带着天生的让人信服崇敬的力量,云知予听着听着,便有些恍惚。
老实说,她之前并没有见过霍宴,与他有关的一切,她是从旁人口中得知的。
传闻当朝太傅有一独子名为霍宴,生下来便有些体弱,霍家寻了不知多少种办法,都没能好起来,直到无意中在广安寺见到一位得道高僧,对方说霍宴极有佛缘,体弱便是肉胎凡体承受不住佛力,需得让他皈依佛门。
太傅就只有这么一个儿子,自然是不肯让独子入佛门出家的,于是广安寺便想了个折中的主意,霍宴无需皈依,只要每年在广安寺吃住听佛法九个月即可,其他时候回到父母身边孝敬。
入了广安寺,跟在高僧身边学习佛法,霍宴果然便不再生病了。所有人都以为他会一直这样继续下去,最后彻底归入佛门,成为一名高僧,却不知因为什么原因,八年前他忽然辞别广安寺,回到京都,便再也没有离开过。
他如今已经及冠,并没有官职在身,不过因为常常被皇帝请进宫去讲经谈论佛法,地位十分特殊。
所有人都说,佛子这是难以舍弃俗世,所以从佛门回到了人间,要变得和这世上所有的俗人一样娶妻生子。可这些年来,太傅府未曾传出过什么喜讯,也没听旁人传出他有什么风流艳史。
倒是因为他模样生得极好,气质又特殊,在京城有着不少爱慕者,多的是女子想要让这位“佛子”为她们“破戒”痴狂。
云知予在送出那封情信的时候对霍宴并不抱任何期望,毕竟至今还没有女子能让霍宴破例的。
可没想到,霍宴竟是赴约了!
上元夜,和自己有了肌肤之亲的人,会是他吗?
秦可瑜说今日的先生本是贺兰潇,突然换成霍宴令所有人都十分意外,他莫不是......
也是冲着她来的?
“铮”地一声,指腹传来一阵刺痛,云知予倒吸了一口气,猛地回过神来。
只见掌下的琴断了一根琴弦,弦丝划伤了她的手指,在那上面留下了一道血痕,因为这个变故,堂内所有人都朝她看来,身上落下一道阴影,云知予抬起头,霍宴不知何时走到了她面前,垂眸静静看着她。
“抚琴分心乃是大忌。”
“我......”她捧着自己受伤的手,下意识想辩解,但霍宴已经不再看她,转身向另一侧走去,月白色的衣袖在她手背上似有若无拂过,还有一股淡淡的檀香味袭来。
“散学后留下。”
察觉到一道恼怒的视线,云知予看去,被秦可璃恶狠狠剜了一眼,似是恼她在新来的夫子面前丢了人,让她们侯府失了颜面。
她也隐隐听到旁边有人议论:“果然是青州来的,没见过世面,在霍公子面前出了丑。”
“就是,胆小如鼠,我要是侯府那两位啊,明日便不带她来了。”
云知予心中也恼。这琴弦怎么早不断,晚不断,偏偏在霍宴做她们夫子,教她们抚琴的时候断?
琴弦断了,手又受了伤,后面的课云知予上得有些煎熬。好不容易熬到散学,霍宴仍旧端坐在堂上,其余闺秀都已陆续抱着自己的琴陆续离开,秦可璃和秦可玥经过她身边的时候,云知予清晰听到秦可璃用力“哼”了一声,还恶狠狠瞪了她一眼。
秦可瑜回头看了一眼霍宴,看向云知予,踌躇了片刻,低声道:“表姐,我与二姐姐和四妹妹一同回去,马车留给你。”
云知予低低应了一声,抬眼看了看上头的霍宴,如坐针毡。
他还什么都没说,云知予就觉得自己好像犯了大错,可仔细想想自己那晚上如狼似虎,压着一个陌生男人又亲又抱的,不是出格又是什么?
堂内终于没了旁人,只剩下霍宴和云知予两人。听到那不紧不慢的脚步声朝着自己走来,云知予心跳越发地快了。
她把眼一闭,打算先认错为强:“我错了,我上课不该分心,我保证下次再也不会了!”
阴影又再次笼罩在身上,脚步声停在面前,霍宴身上淡淡的檀香味传来。
云知予数着自己的心跳,猜想霍宴接下来会怎么做,下一刻,她受伤的手被人轻轻托住,拉了过去。
云知予内心就是一片紧张。
他该不会要打她板子吧?这传闻中禁欲清冷,仿佛不食人间烟火的霍家公子,做起先生来竟这样严厉吗?
可预想中的疼痛并没有袭来,方才被琴弦划伤的手指却是传来一阵清凉,有人在往她伤口涂抹着东西。
云知予睁开眼,心口又重重跳了跳。
霍宴坐在她的面前,此时正低着头,捉着她的手为她上药。他的手指白皙修长,十分漂亮,衬得她的手极小,可以完全被他整个包裹住。
云知予下意识就想把手抽回,但对方手指带着不容拒绝的力道,让她抽离不得。
他微微低垂的脸正对着她,以这样近的距离可以让她看清他脸上细微的绒毛,眉心的红痣越发鲜艳欲滴。
看着两人交握在一起的手,云知予微微失神。明明被秦少濯碰一下就恶心得不行,可如今被霍宴握着手上药,云知予却半点也不觉得反感,甚至还有些自惭形秽。
“方才上课时,你在想什么?”耳畔传来霍宴的声音,云知予此时毫无戒备,下意识脱口而出:“你。”
云知予回过神来,对上霍宴带着几分笑意的眼眸,双颊滚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