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拿着,到你了!”
不知是谁,将一个红木托盘塞到了意欢手上,竟是意料之外的重,压的意欢一个趔趄,险些跌了。还不及她问清楚,只听小太监尖细的嗓音喊道,“淑和郡主献——翡翠送子观音一尊,祝愿娘娘多子多福。”
梁婵瞟了一眼因过去用力而小脸儿通红的意欢,邪念得逞的笑了笑,祝寿的时候偏要与长姐多聊一聊。
她每多说一句话,意欢的膝盖便软半分,小姑娘吃力的维持着平衡,在心里默默的数着数儿。
“一、二、三......唔唔,四!”
意欢口中嘤咛着的数字逐渐的咬牙切齿。
“娘娘得皇上宠爱,梁府全家同沐恩德,母亲特地去福寿寺为这尊送子观音开了光,请了一百零八位德高望重的高僧诵经百遍,既是祈求娘娘能早得皇子,更是祝福皇家子嗣绵延。”
新帝大喜,趁着酒兴,大手一挥,“赏”字还没说出口,只听堂下“啪嚓”一声巨响——
之后......
万籁俱寂......
所有人都傻眼了,乐姬都停了演奏,意欢一边在心里大叫“完啦完啦”,一边以最快速度将自己团成一个球,匍匐在地,恨不能与这地毯融为一色。
砸了淑妃娘娘的贺礼已是重罪,若换做是旁的礼物,大抵就是拖出去重刑伺候,打出京城,永不叙用的责罚,然而梁婵送的却是送子观音,是子孙茂盛的祥瑞之物,她竟把这份祥瑞砸碎了,岂非是存心诅咒,子嗣凋零?
“大胆刁奴!竟敢砸碎娘娘的寿礼,来人——拖出去!”
梁婵气的耳坠乱颤,一下一下的抽拂着脸颊,指着缩成肉球的小意欢发号施令,守卫在门外的金甲卫应声而入,好不怜香惜玉的,将磕红了头的小宫女如拎一只小狗崽子一样拎了出去。
金甲卫的铠甲随着走动摩挲出的声响,在寂静的大殿中掷地有声,然而这有节奏的沙沙声却骤然停止了。
门外缓缓走入一个人,身后一左一右两位內监手里捧着大红礼盒,是来祝寿的,但与今日来祝寿穿着鲜艳亮丽的人群不同的是,那人一身黑色劲装,腰束蓝色条涤,玉环禁步,口中虽是说着吉祥话儿,可这穿着......
怎么这么像是来参加祭礼的呢?
“这是怎么话说的呢?”他瞄了一眼抖成筛子的小宫女,依着礼数不咸不淡的施了一礼,“咱家盯着手下人准备娘娘的贺礼,不过来迟了半刻,这寿宴这么快便散了?”
梁婵看清了人脸,不由自主的向后缩了缩脖子,刚才那股出挑的神起劲儿已然消散了七成,她虽然不常进宫,但听宫人们口口相传的那场逼宫风波,再加上西厂厂督的凄惨遭遇,便已然对他不寒而栗。
皇帝淡扫了他一眼,目光落在他额头处的伤痕时,墨棕色的双眸尽是得意之色,“厂督来的正好,宫人犯错受罚本就是内廷监之责,这宫女打碎了淑妃的送子观音,厂督看,怎么定刑才好。”
解云洲扬眉,正对上意欢那双瑟缩可怜的眼睛,他心下一哂,又是这个蠢东西?
这丫头还真有点子气人的功夫在身上,能凭一己之力同时把梁婵气歪了嘴,淑妃气花了妆的,阖宫里也找不到第二个了。
还有那个人......
虽然那抹明黄不动如山,但他眼底的阴翳,却是那般的明显。
啧~好奇怪呢,看到他们这么不好过,解云洲就特别的开心。
你们都想杀她?那本督主就偏生不!
“这婢子是我宣光殿的,真是对不住,砸了淑妃娘娘的寿礼。”
口中明明传达着的是歉意没错,可那咄咄逼人的目光,却让淑妃汗毛倒竖,感受不到一丁点儿的谦卑。
“原......原来是厂督大人的人啊,原也不打紧,可是......”
“多谢娘娘大人大量,不过咱家觉得,生儿生女是自身的修行,若是积德行善,上天必赐后嗣,若德行有愧,便是住在观音怀中也是无用,娘娘说,可是这个道理?”解云洲根本不容淑妃把话说完,向后斜了一眼,“元宝,接把手,咱们宣光殿的事儿,就别麻烦陛下的金甲卫了。”
元宝从金甲卫手中接过意欢,提出殿外,解云洲对着皇上,倒是换了副模样,礼数周全的请了个安,弓着身体,静静等皇帝开口
“陛下~”
淑妃黏黏糯糯的靠着新帝撒着娇,似是想要在解云洲面前讨回面子,然而,赵晟却一抖肩膀,将淑妃撂开了些距离......
新帝登基,尚未立皇后,整个后宫就属淑妃最得宠眷,她已经习惯了撒撒娇便可得到陛下无底线的骄纵,是万万没想到,今儿......就在她的大喜日子,陛下竟然这样下她的面子。
“大喜的日子,是不宜见血。”赵晟将右手把玩着的八子手串倒到了左手,身子也向另一侧歪了歪,“有日子没见厂督了,身子可是大安了?”
“回禀陛下,尚未大安。”解云洲的语气不咸不淡,“今日出来只为淑妃娘娘祝寿,为免病气过了贵人,咱家就先告退了。”
解云洲抬头,正对上赵晟那双漫不经心的眸子,似是要将他灼穿。
一步,两步,三步。身为人臣,依照规矩后退三步后,解云洲撩开斗篷,脚底生风的转身就走。
当然,还有元宝以及他拎在手里的小崽子......
出了泰华殿,意欢咕咚一下就给解云洲跪下了,抵着他的靴子诚心诚意的磕了三个响头。
“多谢老祖宗!多谢老祖宗!”
起风了,青泥板路被夜色浸润的寒凉透骨,意欢顶着膝盖下的丝丝寒意,抬起头来偷看,老祖宗那双俯视一切的眼,正有一搭没一搭的俾睨着她。
真好看呀!意欢舔了舔唇瓣,一双扑闪扑闪的眼睛纯澈的仰望着解云洲,流露出的怜惜之色尽数落在男人的眼中。
“唔,老祖宗,你的额头还疼吗?”
他的身子一滞......垂在身侧的双手渐渐缩成了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