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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元节后,林笙在姜怀彻年后第一次上朝的时间早早等在他的马旁,双手略背在身后,抿唇微笑,姜怀彻见状转身去对面马厩将林笙的马牵出来,亲自戴鞍,将缰绳交到她手中。

“你这个样子进宫被人看见定要议论的,一会让汝安带着你的女官服,持你的令牌进宫。”

姜怀彻虽知不合规矩,奈何他已限制林tຊ笙骑马许久,再不让她如愿,进宫后不知又何时才有时间。

自铁山镇受伤回来,姜怀彻日日盯着她用药,不许去校场,不许骑马,更不带她去打猎,甚至不允许过年时她去挂灯笼。

林笙这次伤的凶险,他生怕一个不注意撕扯伤口,这姑娘要再受罪。虽不会像幼时一样哭出来,但发起高热来不省人事的样子实在令人害怕。

林笙小步向前,如捧至宝一般在姜怀彻手中接过缰绳:“知道啦哥。”

汝安见林笙得偿所愿,默默离开后院,拿着林笙的令牌假装她坐马车进宫。

东陆国并无女子不可在街市骑马的要求,只是宫中女官为女子表率,一言一行均受限制。文人提倡女子要温婉,举止优雅,便不可在人前策马。

这些日日持笔的人最是忙中偷闲,喜欢管别人家的闲事。

林笙若穿着女官服骑马入宫,明日紫薇殿上必然有一本折子说她不为女子表率,有伤风化。

褚思妤听林笙说到这些,冷哼一声:“东陆推行女子科举这么久,一点起色没有,跟这帮‘闲忙人’关系大的很。”

林笙长叹一口气。她知道褚思妤没说出口的话是可惜了她最看好的小姑娘到底也是穿了后宫的衣服,不能再与前朝男子们辩上一辩。

故林笙现在做小厮装扮,跟着姜怀彻入宫。

她扯着缰绳,腿稍一紧,她的踏雪便灵性地跑起来。林笙再一紧,踏雪提起速度,不快不慢,并非闲庭信步,也不像褚申策那样看似失控。踏雪陪她三年有余,入宫前她每日都会亲自给踏雪喂食,入宫后只能交给张叔照顾,每每回来也总是会抱着踏雪的头一番爱抚。

“踏雪平日在家见不到你精神都好不起来,今日能送你一程,她又欢快起来了。”

“哥你可要用最好的草料给她。”

“臭丫头少造谣,与你有关的,我哪样不是给的最好的。”

“是妹妹的不是啦,这不是愁嘛,突然就知道你每天上朝的心情多绝望了。”

“将来若能领闲职去外驻守,想必自在的多。”

“哥想去哪?”

“去北边。”

两人骑马并行,林笙只默默记下姜怀彻的话,却没看到他落寞的眼神。他一向喜欢提到一个地方再回忆一番,如今离宫门口还有段距离,罕见的缄默。

入宫后林笙拿出太子给的令牌,毫无受阻的到东宫。女官局多眼杂,既然装都装了,装到底便是。

虽然许久没住,她的东厢却一尘不染,开门时还能闻到之前常用的熏香味。

汝安早早等在屋中,面色焦急。

“怎么了?”

“女官局那边派人来找少使,说有圣旨在等您。”

“等……我?”林笙还在优哉游哉的换衣服,突然意识到等前的字是“圣旨”,愣在原地,“圣旨?!”

“是,圣旨。”

二人不约而同的加快手上动作,以至于林笙忘记问房中熏香是不是汝安刚刚点上的。

褚申墨一直都是上朝时第一个到的,林笙到东宫时他已经出门,二人没见到,自也无从问起圣旨是何事。

东宫洒扫的宫女见林笙脚下生风,不禁心中好奇,什么事让这位久居于此的女官如此不顾在自己面前的形象。

却也有些说不出的爽快,她们不能做的事情,终于有人能做,即便是路过,她身上那种自由无拘的感觉也能让牢笼中的人有一丝欢愉。

林笙并不知道身后人有这么多感受,只知自己再不快点,那圣旨不知要招多少人围观,自己又要出不必要的风头。

“可说是谁传旨了?”

“是顺公公。”

于顺是蒋留砚的徒弟,但在太监中官级不高,想必是蒋留砚猜到她这个时候不一定入宫,特意安排于顺来,哪怕等她一时片刻也无妨。

林笙心里默念三遍谢谢蒋公公,在进女官局前顺上一口气,掩盖刚刚疾行导致的呼吸错乱。

女官局人早已在院中站好,于顺捧着圣旨站的挺拔,林笙路他是点头示礼。

她许多时候都会对这个刚刚二十出头的人感到敬佩。

他幼时入宫,净身后早已算不上是男人,与幼年就被选做褚申墨贴身太监的白福不同,于顺走到今日尽是坎坷。

蒋留砚是东望帝从王府带进宫的,入宫便是内侍局掌司,算得上没吃过苦。

于顺十五岁以前只是最下等的内侍,不仅身居高位的是他的主子,便是比他大的太监也能使唤他。

十三岁时进御膳房,处境才好上一些。不想那御厨见他长的有几分女相,竟动了坏心思,于顺反抗时将罐子砸在他头上,当场御厨没了气息。他知自己难逃一死,本想跳湖了断。

临跳时不甘自己明明什么也没做错,却屡次被命运捉弄,已经是一无所有,与命运斗一斗又如何?

他带着血迹去找蒋留砚,跪在地上一五一十的说完御厨之事,蒋留砚像没听见一般用杯盖研着茶。

“求掌司救我!”于顺的头磕在地上,声音之响引得蒋留砚抬头。

“你能进我屋子,已经是我恻隐,你到说说为何要救你。”

于顺并未抬头,强咽一口唾液:“我自幼净身入宫,您是我见过最好的人了。”

蒋留砚轻哼一声:“杀了人,总不可能不受惩罚。”

“只要是掌司给的罚,于顺心甘情愿接受!”

那之后,蒋留砚将他罚入刑局,做尽脏活累活。再见于顺时,他在他的脸上依旧看到了那日的坚毅,便收他为徒,跟在自己身边。

“陛下说,林少使身子不好,不必宣旨,这圣旨您留下便好。传陛下口谕,即日起晋司衣所少使林笙为司衣所掌使!”

众人跪拜后,于顺向前一步,扶林笙起身:“恭喜林掌使。”

“同喜,今日劳烦您等我这些时候。”

“师父交代过,他猜你会先去东宫,定然是要等的,所以叫我来。”

蒋留砚并非对林笙青眼。明眼人都知道,每年脚迈入宫门的贵女数不胜数,唯独这一位得了独一份的宠爱,自然是要敬的。更何况,她几次三番救储君之命,在下一朝,这样的人除非犯谋反之罪,否则谁能动她一根汗毛。

他也知道,林笙越是受宠,越如履薄冰,而她,亲自将自己置于险境。这个中关系蒋留砚猜不明白。

随东望帝的几十年,他最明白的是不要轻易猜测上位者心思,对林笙亦是如此。

司衣所原掌使到了年纪,去年刚刚出宫嫁人,林笙被抬上来恰好补上这个空缺,空下一个少使位置。

一众人围着她说些恭喜的话,林笙按照惯例叫汝安准备一些首饰,第二日送与众人,了表心意。

女官局掌司阮循站在人群外,只是看着她。

是的,她姓阮,是阮湘霖堂妹,因为家族中出一位皇后,族中同辈女孩均去了“湘”字。

林笙应对完同僚们,规规矩矩的给阮循行礼。

阮循也如往常叫她起身。

“姑姑是不是早就知道圣旨的事了?”

“是,后宫的晋升要从娘娘那里过,年前我便知道。”

“那也不告诉阿笙一句,今日险些让大家为了等我被晒着。”

“她们啊,身子软懒的很,晒一晒,干活勤奋。”

林笙搂着阮循的手臂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在将军府的日子实在枯燥,姜怀彻什么也不让她做。

阮循也有一搭没一搭的回着。

她的父亲与阮湘霖的父亲葬身同一处,兄长双腿尽断。自那以后,阮循的身子如同阮家一般,一蹶不振。

起初她不知道阮湘霖为何喜欢林笙,当她入女官局后,阮循才发现,她真的像少年时的阮湘霖。自信又古灵精怪。爱屋及乌,她也对林笙颇为照顾,也如蒋留砚一样,知道林笙如此,必有后患。

若在寻常人家有这样一个小辈在,每天不知要多开心,在皇宫中的每一份开心后都有代价,只是不知是否支付得起。

人与人之间总是奇妙,林笙自知如她这般张扬的人,在后宫虽不能说不好过,但总是会挡谁的路,不可能一帆风顺。

后来才发现,原来众人早已不把她当做同一处的竞争对手,默认她得到的都不是自己能争来的,反倒心态平和,大家相安无事。

后宫嫔妃众多,也不闲的无聊为难她。

偶尔想起褚思妤的话,林笙总不自觉笑出来:“小阿笙你记住,那些嫔妃,争的你死我活的,大多不得宠,那些对父皇神情淡漠的,才是真得宠,你看淑妃就知道了。”

那之后不久,后宫嫔妃不知是听到类似的话还是怎地,之前在争的消停了,打算开始争的也不出手了,一片祥和,皇后震惊之余乐得自在,终于能在不用侍候皇帝时可以做些喜欢的事了。

林笙将阮循送到卧房门前,阮循语重心长的搭着她的手:“你啊,虽然掌管一所,但要多替自己以后想想,嫁人也好,怎样也好,趁着殿下肯放你走,tຊ早做打算。”

林笙并未将这句话放在心上,且不说自己还不想走,若是想走,褚申墨怎么可能不放她呢。

阮循只是笑笑,并未多说。

有些东西年纪轻的看不出,有些局中人看不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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