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府外,月色正好。
我在凛冽冬夜中呵出一团白气,胸怀是前所未有的轻松。
——自打来了盛京,这还是我头一回走出将军府。
平日里整天学这学那,又累又辛苦,还要伺候崔狩那个无趣的莽夫,我早就待够了。
崔狩会寻我吗?
堂堂将军,逃了个侧室,没准儿会觉得自己颜面扫地。
可我在纪青衿入府之前自请下堂,早早卷铺盖走人,这么知情识趣,他应该高兴还来不及呢。
想到这里,我安心地找了家客栈,美美睡了一觉。
这一晚,一夜好眠,酣睡无梦。
睡到日上三竿,我去变卖掉包袱里的首饰,作为出城的盘缠。
我很小心。
既没有带出十分昂贵的物件,也没带那些刻有将军府图腾的,生怕被崔狩发现。
不承想,铺子掌柜又看中了我腰间那块刻有「月」字的玉。
「姑娘,这东西像是宫里的稀罕货,比你那包袱里的都值钱,你卖不?」
我急着赶路,一口回绝。
刚要走人,迎面撞上一道清婉的身影。
紧接着就是劈头盖脸的怒斥——
「谁这么大狗胆,竟敢冲撞我家小姐!」
骂我的是一个小丫鬟。
在她旁边的,正是纪青衿。
我暗暗感叹。
听说,她是平南侯的嫡女,而平南侯曾是崔狩的老师,二人应该算是旧识。
真不愧是京城宗室子弟争相求娶的淑女。
她比画像上更好看,亭亭玉立,不盈一握的腰间还挂了个绣工精致的香囊,走进来的时候,带进一屋子的冷香。
纪青衿打量着我。
「姑娘这条腰带好生眼熟。」
我这才发现,昨夜一番混乱,我竟然顺手把崔狩那条给系身上了。
纪青衿直接戳破了我的身份:
「你就是瑞卿的那个侧室吧?你在这里做甚?」
——瑞卿是崔狩的字。
我唤崔狩,向来都是恭恭敬敬的「大人」二字,从未有过任何逾矩。
她叫得如此亲昵,关系可见一斑。
那梦境似是更真了。
我笑答道:
「郡主,此番我已自请下堂,算不上什么侧室。
「祝你与将军白头偕老,永结同心。」
纪青衿显然是很受用这些话的。
她翘起嘴角,语气中隐隐带着一丝鄙夷:
「没想到你虽出身卑贱,但还是有几分自知之明的。
「瑞卿那等英明神武的将军,有几个女人很正常。那日他说,宠幸你不过是一时纾解欲望罢了,将军夫人不可能是个来历不明的卑贱女子。
「你要记清楚自己的身份。倘若你离京,莫要再利用瑞卿与你的旧情大做文章。若被我知道,定不会轻饶。」
虽未过门,纪青衿已经端足了将军夫人的架子。
一口一个「尊卑贵贱」,尽是羞辱。
若不是她这番话,我还不知道,原来崔狩是这样想我的。
小丫鬟帮腔道:
「我家小姐名冠盛京,和崔将军最是相配。你这种捡来的玩意儿……」
纪青衿轻咳,算是打断了小丫鬟的话,却并未苛责。
我正欲回嘴。
铺子门口突然传来脚步混杂着盔甲撞击之声。
帘子骤然一掀。
一个五大三粗的男人直接闯了进来。
那张脸不是别人。
正是崔狩的副官,陈子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