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的小质子终究是失约了,小公主回宫后就发起了高烧。
她神情恹恹的,穿着便衣,发也未梳,只抱着双腿坐在柔软的榻上发呆,连话也不多说一句。
侍女和内侍们静静地守在门外,像一座座雕塑,大气也不敢出一声。
室内燃着暖融融的炭火,没有一丝烟气,不知为何,她忽然觉得眼睛很酸,很想哭。
她想她的母后了。
如果母后在,一定知道她是怎么了,一定会知道她为何失落和伤心。
如今与夏国的战事吃紧,父皇早就震怒不已,更不能因为小质子去触碰他的逆鳞。
刚刚长大的小女孩原本就容易伤春悲秋多愁善感,特别是有心事的时候,总是格外敏感脆弱,眼泪就跟不值钱似得流了一大堆。
但流完了眼泪,小公主也想开了。
她擦擦眼泪,哼,有什么了不起,不就是长得好看点吗,她看上他,是他的福气。
不死心的小公主再次出现在离苑附近。
这次她是偷偷爬了窗子跑出来的,没有惊动任何内侍。她从小就在不周山,捉妖的法术没学会多少,三脚猫的功夫倒学的不错。
掖庭一处荒废的假山附近,残留的积雪染了脏污的泥,与尚未化掉的冰冻在了一起,靴子踩上去咯吱咯吱作响。
小公主运气很好,一眼就瞧见了她想找的人。
这边。
衣衫单薄的男孩跟着一个裹得厚实暖和的侍女慢慢走到假山的背阴处,那侍女朝他手中放了一角碎银子,笑嘻嘻地道:“老规矩。”
一阵寒风吹来,原本就衣衫单薄的男孩迅速捂嘴,转身,压抑地咳嗽起来。
他咳得很厉害,很痛苦,孱弱的肩膀一颤一颤的,肩头的黑发惹人怜爱地垂落。
剧烈的咳嗽过后,男孩的双颊慢慢地染上一层淡粉色,原本有些苍白的唇瓣也变得越发瑰丽,蓄满水光的桃花眼再抬起时,已然变成了两弯月牙。
那侍女看呆了。
小公主过来的时候正好看到这样一幕,这感觉,就像是漫山遍野的桃花开了。
难怪。
难怪这些独守宫闱多年,如花般寂寞的宫女们愿意花钱买他一笑。
虽然年纪小,但生就一副美人皮的小少年早已艳压群芳,他的美无疑是瑰丽的,致命的,却又带着点琉璃易碎的柔弱感。
特别是他抬眼看人的时候,被那种琉璃般清透的眸子笼罩,任谁都不会拒绝那种沉沦之感。
只是她目力极好,一眼就看出了男孩眼中的冷漠。
她不理解,既然如此不情愿,他为何还要对她笑呢?
侍女看了半晌,脸颊飞起淡淡的红,这才道:“果然像她们说的那样,你笑起来真好看。”
男孩沉默地垂眸。
“还是不说话么?”
那侍女看了他半晌,微微叹气,“罢了。”
“姐姐今日要带你去见一个人,知道你缺钱,但是她很大方的,只要你能按照她说的做。”
男孩迟疑,嘴角的笑容慢慢收敛了回去,似乎并不大情愿。
侍女又连忙解释:“你放心,不会让你做什么出格的事情,不过是叫你过去伺候。我知道你从未做过,姐姐也断然不会害你,你先收下这个。”
她说着,从袖子里拿出了一枚赤金珠子,放在他手里。
小小的一粒金珠子,约摸是从耳环上拆下来的,在日光下闪着耀眼的光芒。
男孩犹豫了片刻,最终点头。
两人一前一后地往冷宫走,小公主放轻了脚步,远远地跟在后面。
离苑附近是废墟和冷宫的所在,许多没有被放出宫的宫女就留在掖庭养老,帝王清心寡欲,几乎不近女色,住在这里的还有一些早年不受宠的低等宫嫔。
一路走来,只见四下景色萧条,积雪遍地无人清扫,头发花白的老宫女倚靠在破烂的回廊边晒太阳,腐朽的气息充斥着冷宫的每一个角落。
那侍女带着男孩七拐八拐,进了一座破旧的宫殿。
眼见着他进去后,侍女便退了出来。
小公主摸出一张匿声符,藏在窗外,透过窗子的缝隙,她看到男孩正站在一个装扮得如同二八年华少女般的女子面前。
那女子生得颇有姿色,只是年纪稍大了一些,却穿着小姑娘才会穿的粉紫衣衫。
更奇怪的是,这么冷的天,殿内也不见有什么炭火,她却穿得极少,胸前露出一大片白花花的乳肉,随着走路的动作如水波一般一晃一晃的,像只修炼成精的美女蛇。
小公主心头顿时涌现出反感。
她观室内摆设,猜测这女人恐怕是父皇年轻时纳的嫔妃,被打发到此处。
那女子打量了他半晌,最后伸手掐住男孩的下巴,目光落在他白净如雪的面容上,左看右看,最后满意地点点头。
那宫嫔又低声说了句什么,转身在身后的贵妃椅上坐了下来。
男孩便垂下眸,站在她面前,面对着她放肆打量的目光,开始解自己的外衫。
小公主看得直皱眉。
就在男孩将自己脱得仅剩下一件薄薄的里衣时,他停了下来。
十二三岁的半大少年,个子已比肩普通人。
他站在那里,锋利的喉结在光线中缓缓地滑动,纤瘦的腰身没有过多的肌肉,既不会显得很瘦弱,又充满了年轻人的朝气。
那宫嫔微笑着看向他,示意他躺在贵妃椅上。
小公主捂住嘴巴,这女人要对他做什么?难道她想……
男孩没动,直到那宫嫔拿出一枚镶嵌着红宝石的金戒指,微笑地看着他。
男孩的目光落在那戒指,犹豫了许久,才慢慢走到女子身前,女子伸出手,正要触碰他垂落在身畔的手指。
便是在这时,一声不大不小的动静从宫殿外面传来,那宫嫔惊了一下,便慌忙起身出去查看。
小公主趁机钻入殿中,弯腰抱起散落在地上的衣裳,一把抓住男孩的手,拉着他拼命地往外跑。
男孩想要摆脱她,却被她拽得踉踉跄跄。
匿声符的效果是范围性的,两人一路跑出门去,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也未引起那宫嫔的注意。
待进入了靠近湖边的废墟里时,小公主才拉着他的手,又气又恼地问:“你在做什么啊?你为什么要让那女人碰你?”
男孩用力甩开她的手,语气冷的像冰:“不用你管,她没碰我!”
小公主怕他跑了,再次抓住他单薄的衣衫,睁大漂亮的眼睛诧异地盯着他,“没碰你?她、她刚才分明打、打算……狎弄、你。”
男孩的脸色瞬间变了,他既像是羞、又像是恼,脸上的血色一瞬间褪了个干净。
他甚至不敢看她清澈的仿佛能看穿一切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