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人逢
鸢都的许掌柜是个瘸子,却生得一副花容月貌。
被当地有名的豪绅老爷给瞧上了,想抬回家做十八房小妾,,却被人拒了。
众人道她立个贞牌坊,不惜福。
谁曾想第二天圣旨就下来了,对方竟是那无人不晓的谢小将军。
1
谷雨前后,鸢都热闹了起来,连带着下了好几天的雨都歇了脚。
「筝儿姐不好了,那王老爷又来了!」
话传来的时候我在孟大夫的医馆里拿药,瞬间眉头皱了起来。
「这药还是和以前一样,一日三包,往里头加了甘草不至于苦......」
孟大夫还在嘱咐着呢,只觉得眼前的人影一晃而过,车轱辘在青石板上碾过,留下浅浅的一道痕迹。
来人是王府的管家,举着火把,趾高气扬地站在铺子前。
「哟,许掌柜回来了?您今个要是还不答应跟我回府,可就把你这铺子给烧了。」
小容站在我身后,一脸担忧地望着我,紧张地攥着我的衣袖。
「王老爷这般想要这铺子,送他了便是。」我背着光,脸色沉得能滴出墨来。
管家冷哼一声,火把便往铺子里一丢,「实话告诉你,许掌柜今个就算你不答应,绑也得给你绑回去!」
说吧,他周边的打手朝我围了过来。
小容怕得要命,却还是义无反顾地拦在我身前,转头朝着我露出比哭还难看的笑来,「筝儿姐姐,小容保护你。」
小容不过十四,自然是挣扎不过,竟是给一棍子打得不省人事了。
我咬牙没吭声,任由他们一个手刀给我打晕了。
在晕过去前,我示意赶来的孟大夫一行人不要轻举妄动。
2
再醒来时,已是在一间厢房里。
身上披着凤冠霞帔,门外还守着两侍卫,小容不知所踪,偶尔还能听见宴席间传来的喧嚣声。
直到戌时一刻,我被请了出去。
这王老爷是鸢都的豪绅,几个月前不知从哪听来我的消息,便是大手一挥想将我纳入房中,做他的十八姨太。
「两位小哥,可否先去趟如厕?」
俩侍卫对视了一眼,皱起眉,「不可,今日府上要来贵人,,哪由得你生事。」
「小哥也看到了,我不过一介残废,能生出什么事端。」我靠在特制的轮椅上,柔声细语地同他们商量着。
半晌,二人方才应下。
我却又开口道,「不过任许要位丫鬟,你们也知晓.......」
「行了,行了,去给你叫来,事儿真多。」
待我去完如厕后,也才方过去一柱香,宴席仍是热闹非凡,丝竹袅袅。
我被推着轮椅送到了王老爷身旁。
宴席周身环绕全是莺莺燕燕,脂粉的香气熏得我神志有些恍惚。
王老爷看着我神色冷漠的样子,冷笑道:「许筝,你还在装什么,你都进了我王府了,你以为还能逃出去吗?」
「在你那铺子里做事的女工还在我府里呢,长得虽不如你,倒也还算水灵,你说,我把你俩一块收了如何?」王平色眯眯地瞧着我,肥胖油腻的手便摸上我的大腿。
我忍不住恶寒,扬起手便朝他脸上打了过去。
「许筝!你别给脸不要脸!**一瘸子,老子我收了你,是你的福气!」王平被这一巴掌扇得歪了身,怒气冲冲地拿起一旁的碗碟便要往我身上来。
「王老爷今日邀请行一来,便是看这一出戏吗?」
男人的声音清冽,一脚踏进席间,惊得青石板的水洼都晃了几分,连我也跟着怔了怔。
这声音,哪怕这么多年了,我也能认出。
真是巧啊......
谢凛的目光先是落在王平身上,而后便看见我,一身凤冠霞帔的我。
半晌后他有些不可置信,而后眼神变得复杂。
他张口想说些什么,大抵也是意识到这并非故人重逢的好地方,出口便成了,「这位是,王老爷不介绍一番吗?」
王平硬生生忍下怒火,陪笑道:「不过是个不懂事的美婢罢了,怕是碍到谢大人眼了,我这就赶她回屋里。」
谢凛还想说些什么,却有眼尖的丫鬟将我推走了。
他的目光一直追随着我,直到我的身影消失,将将回了神。
4
那夜里,宴席不停,打更人的声音传进了府邸,外头的管乐声才歇了下来。
也亏得如此,那王平才没工夫来找我麻烦。
脱下那乱七八糟的喜服,换了身干净的素衣,便被推到内堂。
早膳是和那些个姨太一起用的。
我听见他们在聊谢凛。
「昨日来的那位公子可真真是温文尔雅,玉树临风。」
「你没看到老爷对他那般尊敬吗,那可是上京来的官,好像是个什么侍郎。」
我垂着眸子,小口喝着粥,思绪却飘散开来。
我实在没想到,有一天这两个词会用在谢凛身上。
那时上京里的人是怎么形容他的。
谢家独子,好鲜衣,好华灯,好梨园,好鼓吹,兼以茶淫橘虐,书蠹诗魔,九曲廊,销金帐,凡是寻欢作乐的地就必有他的身影。
是个混不吝的纨绔子弟。
如今这般倒是叫人意外。
方方用完早膳,王平那便有人来传话让我前去。
等到了王平的屋子里,却看见了谢凛,王平满脸通红,神志不清地躺在床塌上,显然一副醉酒的模样。
谢凛看着我,一双温润如玉的墨瞳满是诧异。
「崔珏,你怎么会在此,还有你的腿怎么…….」谢凛有太多疑问了,看着我淡淡的神情,却又忍了下来。
知温是我的表字,我已经很多年没有听到有人这般叫我了。
鸢都是个小地方,鲜少有人会取表字,听起来便是文绉绉,讨不得喜。
「意外罢了。」
「你若想离开,我可帮你。」
我靠在轮椅上,并不与他对视,「不必了谢大人,你我非亲非故用不着为我大费周章,我还有事,先走了。」
「知温。」谢凛一把拉住了我的手,「你若有难处,便同我说,当初在上京.......」
我挣扎着收回了手,生生打断了他没出口的话,「谢大人请自重。」
「还有,我如今名许筝,大人别喊错了。」
5
王平的酒醉了一整日,我掐着时辰往王平那去。
谢凛竟然还在,同这推杯换盏,聊得好不乐融。
「王老爷好福气,这许筝姑娘当真是貌美至极,可惜谢某无这艳福了。」
「谢大人这是哪的话,你若是喜欢…….」
话还没说完,就见着有小厮匆匆而来,神情紧张,「老爷,老爷,夫人回来了。」
王平听闻当即变了脸色,「她不是回去省亲了吗,这才多久,怎么就回来了?!」
「夫君这是不满妾身吗?」
远远地,就听到女人的声音不急不缓地传了进来。
来人正是王平的正妻,王焕之。
「怎么敢,夫人这是哪的话,你会来为夫当然是欣喜还来不及呢!」王平连忙起身迎了上去,接过王焕之手中的行囊。
王焕之也是丝毫不客气坐在了王平方才坐的位置,「听闻我不在家中,夫君便连着纳了五方小妾了,哦,这如今还有第六个。」
王平讪讪地站着一旁,没敢接嘴。
「是等我去遣散还是夫君自己动手?」
王平连忙道:「怎敢劳烦夫人,我这就把她们赶走!」
见着王平已经走远,王焕之的目光落在了我身上,「崔姑娘的目的既已达到,还不离开吗?」
我微微点头致谢,「王夫人不辞万里赶回,许某不甚感激。」
一旁的谢凛有些讶异,而后却又释然,是了,她可是崔珏,世族养出来的女子,怎会不给自己留后路。
早在我去铺子前便和孟大夫吩咐了,若是见我被带走迟迟未归,便将我事先写好的信件送至平阳王氏,王焕之手中。
这王平同王焕之成婚是近两年的事,王平是个色鬼,成亲前便有了七八房妾室,王焕之是平阳王氏之女,虽说是偏远房亲,但单单一个王氏,便象征着世族大家。
若不是因早年落了病根无法生育,也不至于同王平这厮成婚。
王焕之是个雷厉风行的,自成婚后,王平没再纳过一房妾室,可见其气魄。
但这单单一封信并不足以让王氏返回。
于是在昨日侍卫被我借口离开叫丫鬟时,我将消息传给了王焕之留在府中的贴身丫鬟。
临近纸鸢节,鸢都里来了不少达官贵人,王平当街强抢民女,放火烧店,众人亲眼目睹,若是被有心上告御状,那王家也会被拖累下水。
那丫鬟知晓事情的严重性,便往王平酒里下了药,让王焕之有时间往鸢都赶回来解救。
如此,我便能安然离开了。
「不必感激,不过因为你崔罢了,许筝,有些东西不是你想割舍便能割舍的。」
王焕之同我只有两句话,并不多言,却是问起了谢凛,「可是谢将军之子,谢凛?」
谢凛点头应道,「王夫人,久仰。」
而后他们聊了什么,我就无从得知了,也不关心,都是与自己无关紧要的事罢了。
6
出府的时候,孟时同和孟姨在门口接应我。
见我出来,孟姨忙拉着我左瞧瞧右看看,生怕我受了欺负。
「也是怪我,昨日里有义诊,我一出门便是一整日,让你平白受了这委屈。」
我弯了弯唇角,「不打紧的,我如今好好的,王平那厮也不敢那我怎样。」
「小容呢?怎么没同你一起出来?」孟时同有些焦急。
我暗叹不妙,眉心蹙起,里头王平却被吓人簇拥着走了出来。
孟姨当机立断,「小容的事我们再做商议,先走。」
铺子被一把火烧得干净,我也没了住处,同孟姨商量了一番,便把平日里问诊的那件屋子临时让我住着了。
孟家的医馆离着我的铺子只有几分钟的脚程,我在医馆的院子里往外望,还能看到一片灰烬。
靠着路边的位置还栽着棵梧桐树,我原先便是看中了它才盘下的铺子。
可惜现下梧桐也被烧了只剩半截。
谢凛不知从哪得了消息,知道我如今住在了医馆,便也来了。
哦,也是,人家如今是谢侍郎,找个人而已算不得什么事。
「知温.......许筝,你如今过得如何?我最近几日都在鸢都,当年的事........」
我回首望着他,目光里没有任何温度,「谢凛,都过去了。」
谢凛捏着拳,僵硬地笑了笑,「好,这样。」
他别扭地转移了话题,「昨日和你一起去的那个小丫头被王平送出城了。」
「什么!」我震惊道,离我出府不过才一个时辰,哪有这般快。
「昨日的时候便送出去了,像是送给何太守的。」谢凛有些犹豫,最终还是开口道,「何太守有虐童之癖,那丫头怕是凶多吉少。」
「我的属下如今就在盐城,可帮你拖住谢太守几日,为小容说说情,不过直接要人怕是不能的。」
谢凛的消息让我一时失了声,许久我才听见自己的声音响起,「如此便谢过大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