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心香

永心结情

我与夫君两情相悦，

他许我一生一世一双人，

我欢喜他的忠贞，却发现他将沦为罪奴的小青梅养在身边。

那天，夫君的小青梅看到我手腕上的碧玺翡翠，

她挑衅地对我笑：“夫人，我才是永郎心中最在意之人！”

说着，她拉着我的手拽入湖中。

我惶恐无措时，看见远处的夫君拼命赶来，

然后——

第一时间冲向他的小青梅。

既然这样，

陆永卿，你就和这个罪奴终成眷属吧。

1

我与陆永卿成亲后，在陆家的香粉铺子闻到一股熟悉的冷凇味。

掌柜指着屋中那人，说是极厉害的调香师。

她模样清丽，罗衣飘飘。

见到我，不起身行礼，只坐在那调香。

衣衫摆动间，那股熟悉的香味再次飘动在我鼻间。

我目光沉沉，心中不宁。

2

父亲当初看中了陆永卿的潜力，替我相中了他。

其实父亲不知，我曾经见过他。

那日元宵灯节，人群拥挤。

我不知被谁撞了一下将摔倒时，是他搀扶住我。

我撞到他怀中，闻到淡淡的冷淞香，心下羞涩。

他只端正地行个礼便离开了。

留下我在原地偷偷望着他的背影。

后来，父亲放衙时和他一起回来，四目相对之时，我们都愣住。

是他呀，我想起他身上好闻的冷淞香。

事后，父亲问我此人如何。

“女儿都听爹爹的。”

爹爹笑眯了眼：“好好好。”

3

我回去时，陆永卿已经下朝。

一见面，他就温柔地把我抱在怀中。

我被浸在了一股如松间冷风般的味道。

如此熟悉。

我曾在他的怀中，羞怯地询问这是什么香，从未闻过？

他说这叫永心香，是府上专门调制的。

永心？

“不是，”他伸手在我手上一笔一笔地写字，“是昕。”

男子的手指在掌心细细摩擦。

我羞红了脸，想要收回去，却被他紧紧拉住。

他目光灼灼，把我拢在怀中。

4

我告诉他今天在天香阁遇到的那人，

他脸上僵硬了一瞬，随即叹口气：“昕儿，事已至此，我也不瞒你了。”

陆永卿告诉我，那人是他曾经指腹为婚的未婚妻沈歆。

她家犯了死罪，女眷被罚为罪奴，甚至要沦为官妓。

他想着相识一场，私下救了她。

他满眼真挚地看着我，“昕儿，你心地善良，能救故人一回就当是全了最后的情分。”

我心下惶然。

指腹为婚、青梅竹马。

她叫沈歆。

歆、心？

永心香……

原来，当我们情意绵绵之时，他却在隐秘地展示自己与其他女子亲密无间的过往。

“那、那你为何不娶了她，要与我成亲？”我紧紧抓着他的袖子。

他轻柔地哄着我：“我与她没有感情，昕儿，我爱的是你。”

“既然如此，你为何要把她放在身边，让我膈应？”我拂开他的手，“为什么不给她点钱财，远远地打发走？”

“我想着她现在无家可归，便随意打发到铺子里做事，没想到你……”他迟疑了，轻叹口气，似乎在烦恼我过激的反应。

5

我们正僵持着，有下人来回话：“老爷，沈小姐给您送香料来了。”

我冷眼瞧着：“哪来的沈小姐？府上记名的奴婢做一回香料还特意交代声？”

陆永卿揉揉眉头，轻声安慰我：“昕儿，我们大度点，她已经是可怜至极了。”

“你冷静一下，我去打发她。”

他走了。

只留下我，愣在原地，惶恐无措。

是我太斤斤计较了吗？

是我没有容人之心吗？

陆府下人若有如无地打量着我，

我紧紧地攥着手心，不愿当着他们，丧失了当家主母的颜面。

事后，我让秋月去打听情况。

据说两人郎才女貌，有说有笑。

6

我与陆永卿冷战几天后，他主动找我求和。

“昕儿，何必为了个外人和我闹矛盾？”

是啊，何必为了个外人？

但——

我退后一步，避开了他的拥抱：“你身上怎么还熏着这香？”

他愣住了：“我习惯了。”

“是吗？”我心中沉重，隐隐窒息，“那你也习惯沈歆的存在吧？”

“她不过是外人，我何须习惯她？”陆永卿看着我的眼中似乎含笑，“昕儿是吃醋了吗？”

“是的，我很介意这事。”

即使我面容冷肃地告诉他这事，可他却不以为意。

他说：“我不曾拈花惹草，不过是用了她的熏香，你就这般介意。”

我抬眼看他，他眉眼带笑，仿佛没觉得有什么问题。

他是真不懂，还是装不懂……

我不愿再多说了。

7

第二天，陆永卿告诉我他不再用沈歆给的香。

我正想说话。

然而，门外却传来喧闹声，是沈歆。

她硬闯进来，府中下人知道她以前和陆永卿的关系，不敢强硬拦住。

沈歆红着眼，梨花带雨：“永郎，你为什么不愿再用我的香。”

我叩叩桌子，问陆永卿：“府上的奴婢这边大呼小叫，无视尊卑，该当何罪？”

陆永卿当即让下人退下。

他看了沈歆一眼，着急向我解释：“沈歆是不一样的。”

又来了。

“她现在虽是府中的奴婢，但只是无奈之举。”

“毕竟她曾是官家小姐，怎么可以当做随意打骂的奴婢呢？”

难怪啊，当时香铺的掌柜介绍时，称她为调香师，人前倒是给她面子。

沈歆听到这话，得意地冲我挑眉。

最后，是婢女秋月为我打了她一巴掌。

她捂着脸，流着大滴大滴的泪珠痴痴地看着陆永卿。

看得他神色难容，情不自禁地伸手安慰她。

就在我面前。

我心中感叹，真是好一对郎情妾意的有情人……

8

如果说，陆永卿不曾许下一生一世一双人的诺言，我或许不会这么在意他喜爱别的女子。

可是——

我忘不了那天杏花随风飞扬，

他看着我真挚的双眼，

在我耳边的温柔私语，

他当时拥我入怀的冷香……

是永心香。

结合他们俩名字的永心香。

可能是一时冲动，可能是心有不甘。

我当着他们的面，说了和离的事。

沈歆惊讶地捂住嘴，可眼睛却掩饰不住得意。

陆永卿尴尬地松开抱着沈歆的手，难以置信地问我：“才成亲不到三个月，你就要和我和离？”

“别闹性子了。”

我语气从容：“只是想让你们有情人终成眷属罢了，不愿意吗？”

“是你不愿意，还是你不愿意？”

我仔细打量他们脸色的神色，只觉奇怪：“怎么两个人都不愿意呢？”

我叫秋月拿来笔墨，亲自写下和离书。

陆永卿脸色难看至极。

我示意他签字。

他沉声开口：“沈歆不会做妾，我只有你一人。”

“你好好休息，我不打扰你了。”

他瞥了一眼和离书，转身离开。

沈歆紧跟着他出去，他下意识伸手扶住她，僵硬一瞬，又松开。

真是剪不断，理还乱啊。

我还以为，她不愿做妾，是想要正室的位置。

9

自那日陆永卿不愿签字之后，他每日早出晚归，夜宿在书房，我已经多日不见他。

直到这日我的生辰，他特意陪我回家过。

坐在马车上，一路无话。

回府时，爹爹娘亲早已候着。

娘亲见到送我的陆永卿时，喜不自胜，直夸他：“谁家有这么好的姑爷！”

爹爹暗自嘀咕：“我不也是个好姑爷嘛？”

是啊，我爹娘相亲相爱，恩爱二十多年，不曾纳过一妾。

我羡慕爹娘的爱情，渴望有人能和我恩爱白头一辈子。

但世间男子多薄幸，这样的男子哪是好找的？

陆永卿今晚在我爹娘面前做足了女婿的姿态，逗得爹爹呵呵大笑。

吃饭时，他为我夹菜，又问我要不要再来一勺蹄花汤？

当着爹娘的面，我点头应好。

爹爹摇头叹息：“新婚夫妻都秀恩爱到我们面前了。”

旁边的丫鬟都跟着笑。

这顿饭吃得气氛欢快，但我和陆永卿知道，事实并非如此。

娘亲今天晚上看出我似乎和陆永卿闹矛盾，她私下问我怎么了？

我不愿娘亲为我担忧。

她轻轻拍了拍我的手，安慰我：“不管怎样，我和你爹都会站在你这一边。”

回去的马车上，陆永卿拿出来一串碧玺翡翠。

他拉过我的手，低头为我戴上。

离得这么近，已经闻不到冷淞香。

像是表明了自己的决心。

“这是我很早之前就想给你的，但觉得自己做的才更有情义。”

他的手上有几道红痕。

“很好看，你果然适合带红色。”他低头笑着，和我十指相扣，“昕儿，别和我生气，我们和好吧。”

和好吧，

他不曾纳妾，

他对我温柔有礼

对我父母恭敬孝顺，

这样的男子已经是世间难得的。

身为女子，我有什么资格对他挑三拣四？

和好吧。

我心下惶惶，不知所措，任由陆永卿紧紧地抓着我的手。

10

回陆府上，下人说沈歆过来送礼，非得亲自送给夫人，赶也赶不走。

陆永卿呵斥：“她不过一个奴婢，凭什么见夫人，赶走吧。”

下人领命过去。

我制止他：“把事情当面说清楚吧。”

沈歆来时，脸上带笑，倒是有几分曾经大家小姐的样子：“这是我为夫人调的香。”

我示意秋月收下。

沈歆走近时，身上熟悉的味道越发浓郁，让我隐隐不适。

沈歆注意到我手臂摆动间，露出陆永卿送的碧玺翡翠，她笑意一滞。

陆永卿对她说：“以后别来夫人这。”

沈歆委屈地咬着嘴唇。

我说想和她聊聊。

我和她走在前头，丫鬟远远地跟在后面。

11

她挑眉上下打量着我：“夫人想和我聊什么？”

“想知道我怎么和永郎认识的？”

她脸上扬起甜蜜的微笑，像是回忆曾经两小无猜的美好时光。

“我和他从小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我喜欢调香，他便说要我包了他的熏香。”

“却不想，天降横祸——”

“先是他父母双亡，我那势利眼的父亲立马断了关系，另寻高枝。”

“后来我家破人亡，要不是他，我现在可能在干脏活累活，或是当个卖身的官妓。”

沈歆声音低下去，含着痛苦和仇怨。

“我们就像话本里的有情人，经历了种种考验和磨难，最后，该是我们冲破一切束缚在一起的……”她眼中含泪。

我漠然地听着她回忆两人的经历。

“如果不是你、不是你的话，他一定会娶我！”

她突然抓住我的手，死死地盯着手上的碧玺翡翠：“这个，是他曾经答应要给我的。”

“他说成亲后会亲手替我磨的一串，现在却戴在你的手上。”

我顺势看过去。

这份生辰礼，包含着夫君与另一个女人相爱的过往，真是够重的。

沈歆挑衅地对我一笑：“但你别得意，永郎肯定更在意我！”

我正觉得莫名，她却猛然使劲儿把我拽进湖里。

猝不及防，我呛了几口水，只想着挣脱她的束缚，拼命向岸边划动。

可我不会水，在水中浮浮沉沉，吓得秋月脸色都白了。

“啊救命啊！”

“夫人落水啦！”

我的余光看见陆永卿的身影拼命向我跑来，猛地冲进水里。

我的心脏剧烈跳动，

心想：快一点、再快一点，你就能拉住我。

我似乎和他对视上，艰难又放心地一笑。

然而——

陆永卿沉默了一瞬，游向已经沉下去的沈歆。

憋在胸口的那股气突然松开了。

我泡在冰冷的湖水中，已经无力挣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