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人一走，老太太的脸色就沉了下来，怒气之下，面上的皱纹更深，“实在是欺人太甚！”

霁夫人也是面色不虞，“他赵家自己遭了难了，咱们还没怎样，他倒先嫌弃起我们了？”

“祖母和母亲不必为这些小事烦心，既然没有缘分，早些说开了也好。”沐锦棠也只能劝慰老太太宽心，话说的贴心，但自己的脸上愁色难掩。

赵家日后势必要随着赵绍安得势的，霁家没必要与人结怨。再者，若真是墨晟寒从中作梗，反倒是沐锦棠自己连累了无辜的赵老爷。世人皆畏权贵，也是情理之中。

“容儿，你过来。”老太太伸了手，沐锦棠走到她身边，乖巧地被老太太握住了。

有些粗粝的手轻轻地抚摸着沐锦棠的手背，“你放心，他赵家瞎了眼，祖母自会再为你张罗的。”

“多谢祖母疼孙女。”沐锦棠莞尔一笑，“倒不必急着一时，孙女也想多陪陪祖母。”

有老太太这一句话，沐锦棠的心也落到了实处。

墨晟寒此人偏执薄情、不择手段，她不想因为一己之私害了旁人，还是缓一缓，判明了形势再做打算。

和老太太再说了几句话，沐锦棠便离开了，避着人转到霁家后门，赵管家已经等了好一会儿了，正焦灼地来回踱步。

“赵管家久等了。”

赵管家见她出来，连忙上前行礼，“霁小姐，您找我是有何事？”

“赵管家难道不知？”沐锦棠峨眉微扬，想听了什么可笑的事一般，“赵家踩了我的脸面，难道我连缘由都不该过问么？”

赵管家连连叫苦，“霁小姐错怪了，实在是赵家形式不好，这也是无奈之举呀！”

“这些糊弄傻子的话，赵管家不必再说了。”沐锦棠脸色冷凝，明明是个花季少女，瞧着却比当家主母还要咄咄逼人。

沐锦棠继续向赵管家施压，“我也不为难你，你是替主子办事的，未必知道首尾。我只要见一见赵家能主事的，问清了缘由来路，此事便就此翻篇。”

“这……”赵管家哪里能做主，为难的很。

“赵叔！”

两人正僵持着，不远处传来了哒哒的马蹄声，马车里传来了呼唤声。

说话的人腔调很好听，字正腔圆又温润和雅，沐锦棠曾经听过此人带着她的儿子弋安念书，是赵绍安。

赵管家脸色一变，“大少爷，您怎么来了？”

“事情我都知道了，母亲一个人多有不便，我做儿子的自然要从中斡旋。”赵绍安三言两语说了缘由，便转而看向沐锦棠，“想必，这位便是霁小姐了？”

赵绍安一接到消息就先去了监所，借着同窗好友的关系加上孝敬银子，探视过了赵老爷，对这事的来龙去脉也猜了个七七八八，搞明白了事情的关窍是霁家这位大小姐。

知道赵夫人派了赵管家带着礼物来赔罪后，赵绍安便觉得此举不妥。赵家夹在中间，遮遮掩掩反而得罪人，不如把话说开了，还能卖沐锦棠一人情。

因此，赵管家迟迟未归，他便亲自来了。

“赵公子。”沐锦棠点头致礼。

“赵叔，你先抬东西上马车吧，我随后就来。”赵绍安干脆地支开了赵管家，礼貌地将沐锦棠请到了门角后。

“我母亲也是慌了手脚，行事失了分寸，如有冒犯之处，还请霁小姐宽容一二。”赵绍安拱手道歉，还是清清冷冷的模样，明明还未及冠，说话做事却很周到。

“霁小姐要问什么，在下一定知无不言。”

——

黄昏已至，沐锦棠就着烛光观赏着墨晟寒送的棋具。

手指轻轻地拨弄着，看着流光溢彩的棋子在桌面上转动，光线透过棋子在四周投射出跳跃的光斑，沐锦棠就直愣愣地看着光斑出神。

随着跳跃的光影，她想起来一些往事。

那时自己才生了弋安封了嫔位，墨晟寒让她做了长乐宫主位。后宫前有皇后，凭借文官之首涂丞相不可撼动；后又董氏，一族皆为武将，军功在身。

而她夹在其中仅凭墨晟寒的宠爱，平衡后宫局势，小心翼翼的保全自身和孩子。

就在长乐宫的暖榻上，墨晟寒稳稳地把她搂在怀里，跟她说，“朝堂和后宫，与这棋局一样，都是博弈之道。”

“击左则视右，攻后则瞻前。”墨晟寒的低语犹在耳畔，“棋局如此，攻心也是如此。”

那时她矫情地腻在他宽阔的胸膛上，拿手指缠着他披散的长发，对这些话都是过耳不过心，满心的柔情。

红梅罩灯下，沐锦棠扯下发簪，放下自己的长发，捏着两人的一缕头发，小心翼翼地打了个结，“结发为夫妻，相爱两不疑。”

沐锦棠说完就紧紧搂着墨晟寒的脖子，投入他的怀抱，甚至没好意思看一眼他的反应，便已经是满面红霞了。

那时，墨晟寒的怀抱是天底下最安全可靠的避难所。她知道这个天子是多么的诡谲难料，但她从未想过，自己并非他的妻子，只是他的棋子罢了。

想着今日赵绍安的话，沐锦棠只觉胆寒发竖。

顺天府根本不是查什么米粮生意，而是直奔赵家而来。赵老爷关在狱中，既未提审，也没用刑。

只得了一句劝，做当家夫人的，眼睛要擦亮了，知道什么人能见什么人不能见。

赵夫人思来想去，她近日要见的，就是霁家的女眷。

赵绍安临走表达了自己的歉意，提醒沐锦棠，京城到处都是眼睛，务必小心行事。

沐锦棠已经能断定了，她在京城唯二认识的权贵，一个池卿朗，另一个就是墨晟寒。

能让顺天府从风而服的，只有他。

手段狠厉，思虑周详，的确是墨晟寒的行事风格，对付她一个小女子，也值得如此兴师动众？

可为什么呢？明明两人不过数面之缘，为什么非她不可？

想到这里，沐锦棠只觉得被深深的无力裹挟着，不知该如何扭转败局。

难道老天爷给她再来一次的机会，让她占尽先机，最后还是被捏在墨晟寒的手心里，由着他操控把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