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彦也是第一次跑出来，大半夜的风比她想象的凉，刮在脸上跟刀子似的，泪痕风干后皮肤紧巴巴的，有些难受。

滴滴司机显示还有一会才到，小区门口的保安亭还有人在值班，穿制服的门卫热情地过来，想问她有什么要帮忙，但看她面如菜色，眼眶泛红，生怕惹事，又退回工作岗位了。

何彦在寒风里失神地等了会，觉得自己现在看上去，真有种流落街头的可怜相，不禁自嘲：现在知道了吧，手里没点势力又没钱，吵架了都只能自己走。

好在司机来得快，及时打断了她的自怜自艾，开到曲湘家里也只要二十多分钟，等何彦下车的时候，曲湘已经裹着睡衣在门口等她了，手里还多拿了一件。

何彦一见好姐妹，忽地鼻头一酸，眼泪哗哗地淌下来。

曲湘吓了一大跳，赶紧迎上去，把衣服给她披上，揶揄道：“真行啊姐，还玩离家出走。”

“我跟你说，我真的要被他气死了……”何彦泪腺开闸，一把眼泪一把鼻涕，迫不及待揪着曲湘诉苦，曲湘只能一边安抚，趁她不注意的时候转头偷偷给何欢发消息，说何彦已经到她那了。

何欢很快回过来，就一个字：嗯。

曲湘对着这个字愣了一会，恨恨地把手机收起来，转头看着哭得鼻子通红的何彦，更加共情上了。

这个男人确实冷漠啊！

她已经给何彦铺好了被子，两个人就一起窝在床上，有一搭没一搭聊天。

曲湘从她断断续续的描述中，差不多还原出事件本貌了，不免也跟着激愤：“靠，这人怎么这样？一句软话不会说。”

“是吧……”何彦有点哭累了，眼睛干涩疼痛，她抬手捂着脸：“我怎么这么倒霉。”

这话曲湘不敢应：“倒霉也说不上，何欢虽然性格差，但综合配置还是不错的，说实话吧，你们婚礼的时候我不是坐同学那桌吗，都说羡慕你，嫁了个高富帅。”

何彦嗤笑：“还高富帅，让她们自己来试试。”

曲湘翻了个身，问：“那你接下来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离婚呗。”

“真要离婚啊？我以为你就说说。”曲湘不免佩服起来：“你可真牛，换别人估计能忍一辈子，毕竟有钱，还有那张脸。”

何彦不以为然：“那些有什么用，婚姻生活过起来可没这么简单……”

“打住吧，别吓我了，本来就恐婚。”曲湘笑起来：“你听说过那个理论吗？”

“什么？”

“说男女之间，性、爱、钱这三项，只要占两项，就能过下去。”

何彦思索了会，说：“其实我结婚前也是这么想的，以为经济基础是最重要的，性生活又很和谐，我们也都不是斤斤计较的人，总能过下去吧，可后来就发现了，真不行。”

曲湘好奇：“为什么？哪不行？”

“就，根本没爱，你懂吧。”何彦长长地叹了口气，“我们感情基础太单薄了，以前不懂事，小看爱情了，以为结婚这种事得现实点，情情爱爱什么的，最后总会消磨掉的，没什么意义，但自己过着才知道，两个人没有爱情，要缠在一起过一辈子，真的很可怕。”

曲湘沉默了一会，才试探性地问：“不过……我记得，你不是挺爱他的吗？就你们刚搞上那会。”

何彦皱了皱眉头：“有吗？”

“你都忘啦？当时你找我做了多少恋爱咨询，一边跟人家做**，一边又不甘心只做**，也不敢提别的，天天就问我是该断还是就顺其自然……”

何彦感觉她们俩的记忆是不是出错了，印象里，她一直是刚强地应对这段不清不楚的关系，哪有什么“不甘心”。

她把这个疑点提出来，遭到了曲湘的强烈嘲笑：“拉倒吧，你当时就是陷进去又不自知，每天拧巴的很，一会给自己立洒脱人设，一会又焦虑爆棚，特别神经质。而且你记得吗，当时你明明有人追的，我还给你介绍过两个，想让你好好谈个对象，结果你都看不上，心就栓在何欢那了，真当别人看不出来……”

何彦愣住了，原来在别人的视角，她的故事竟然是这样，不过回想起来，确实也是，她是真真切切地爱过何欢的，只是怕这份爱对他来说过于沉重，无法宣之于口。

“那他呢？”曲湘忽然问。

何彦稍稍一愣：“他什么？”

“我说，何欢就根本不爱你吗？”

这无疑是在伤口上撒盐，何彦把脸埋在被子里，瓮声瓮气：“不知道。”

曲湘兀自思索：“我觉着，应该不至于完全没感情吧，不然你看，你就一普通女孩，不是打击你，就外貌肯定也说不上国色天香，什么都一般般。你再看看何欢，前女友是李梦婷那种富家女，平时肯定眼光也高，他又跟你谈恋爱，又跟你求婚，不爱说不过去啊。”

何彦被她这番逻辑辩倒了，她张了张嘴，一时说不出反驳的话，良久才很犟地回了句：“这我哪知道，可能就是图方便吧，对他那样的人来说，要什么样的女人都太容易了，哪里知道要走心……”

她越讲越气，恨恨总结道：“反正，何欢就是个**！”

与此同时，在家盯着手机屏幕等回复的何欢，重重打了个喷嚏。

他等了好久，老刘都没回他，想着估计是太晚了，第二天一早到公司，就把人堵在茶水间，问他到底怎么回事。

老刘吞吞吐吐，最后只能坦白，确实是李梦婷找到他，让他求何欢帮忙拉个关系，她入行没多久，急于做出成绩，而她目标客户正好是何欢在国外读研时的室友。

老刘早上起来，看到何欢发来的消息，就知道的大事不妙，但又不敢回，到了公司才和盘托出：“我也是没办法，我也欠着她父母那边人情，找你报她名字又怕你拒绝……”

何欢眉眼都带着薄怒：“你的人情，关我屁事。”

“是是，道理我知道，所以这不是跟你道歉来了吗……”老刘脊背冒汗，问：“不过是出什么事了吗，你怎么忽然想起来问？”

何欢白了他一眼，沉思片刻，掏出手机：“联系方式给我下。”

“啊？”

“我说，李梦婷联系方式给我下。”他口气愈加不耐，老刘不敢怠慢赶紧给了，一边还卑微地跟他道着歉。

何欢没理会他，转身大步流星去办公室，途中经过公司垃圾桶，顺手把手机壳摘了扔进去，脚下片刻停顿都没有，坐回办公室那张大沙发椅，就直接拨了那个电话：“喂，是我，晚上有空吗。”

-

李梦婷提早到的咖啡店，白天她接到何欢的电话时还很慌张，第一反应就是检查自己今天的穿搭。

还好，在穿着打扮这方面，她从不偷懒，得体的妆容是标配，一套略显身材的职业装，让她能够昂首挺胸，自信地出入每个场合。

她不知道何欢怎么忽然要见她，不过理由不重要，她知道只要在一个城市，一个行业，又有何彦这层关系，他们两个迟早是要碰上的。

唯一让她困惑的是，何欢选的见面的地方，竟然就是他公司楼下一家普通的星巴克。

李梦婷最后一次对着化妆镜，仔细检查了妆容，才推开车门出去，聘聘袅袅地进了店。

何欢已经在了，李梦婷一进门，不用刻意找就能发现他。毕竟他实在太显眼。

上一次正经见他，还是在他和何彦的婚礼上，西装革履，衬得人更加意气风发，举手投足都充满贵气，还有经时间淬炼过的成熟。这些曾经她拥有过，可惜现在已经是别人的了。

她在台下发懵，耳边响起结婚进行曲，着盛装的新娘入场，所有人的目光转向何彦，包括台上的何欢，而只有她一个人，眼神还停留在何欢身上。

她没想到，自己怎么就成了坐在台下鼓掌祝福的那个了。明明以前谈恋爱的时候，何欢也对她说过，他是喜欢她的。

李梦婷说不清楚这股乍然产生的执着来源何处，可能是因为她和何欢分手后，谈过几个男朋友都很一般，对她也都没什么耐性，条件还不如何欢；也可能是，她发现要和何欢结婚的竟然是何彦，一个平平无奇，什么都不如她的普通女生。

李梦婷从小生活优渥，从不稀罕跟人竞争，因为根本不用她努力，世上所有好的东西自会掉进她掌心里，好工作、好男人都是任她挑选的。

哪怕何欢找个跟她差不多背景的女人恋爱结婚，她都不会有什么反应，只会觉得这很正常。

但怎么就会是何彦呢？

李梦婷回国后，也投身进金融行业，这个圈子说大也大，说小也小，况且何欢算是个小名人，想要碰上他也不难。

李梦婷曾经报名过何欢的线下讲座，讲座开始前她在走道上碰到过他，那个场景深深印刻在她脑海里：何欢披着晨曦和微风迎面走来，正低头看腕表，然后就这么从她身边走过去了。

在那一刻，李梦婷感到十分痛苦，为这种显而易见的落差，还有一丝不甘心。

这几年她从来没有和何欢说上过话，不过现在不一样了，何欢主动联系的她，开口就是要见面。

李梦婷心里是有一丝欣喜的，她轻轻走过去，在何欢对面的位置上坐下，拢了下头发，好让脖颈处喷的香水味散发出来，说道：“哈喽，好久不见。”

何欢还在手机上处理工作，听到声音方才抬头，注视了她几秒，把手机屏熄了，往桌上一盖，单刀直入：“你找我老婆干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