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最后一节课上完，桦宁看崔璐璐没有收拾书包的意思，一支笔在五个指头上轮番转着。

“怎么不回家呀？”桦宁问。

“作业那么多，我今晚跟你一起上自习吧。”崔璐璐耷拉着眼皮，“我怕我回去一闭眼就到明天了。”

李枫还要去练琴，跟她们再见了。

萧楠的位置也早就空了，他从来不上晚自习。

桦宁正在跟崔璐璐商量今晚上吃点什么，转身看到于静雯躺在书桌上，脸色很不好。

“你怎么了？”桦宁关怀地问。

“有点不舒服。”静雯的声音弱弱的。

桦宁走过去，看到她捂着肚子，低声问，“是那个来了吗？”

静雯点点头。

桦宁给她杯子里添满热水，让她趁热喝几口。

静雯轻啜了一口，暖暖的感觉笼罩着自己，疼痛感减轻了几分，她又把热水杯子抱在腹部位置，向桦宁投去感激的眼光，“谢谢。”

“于静雯。”很好听的名字，好像是哪首诗里的，桦宁念这三个字，嘴角会不由自主地一点点上扬。

她是从别的班级分过来的，这开学一个多月了，都没见她跟谁交流过，总是独来独往，每天就是安安静静地学习，算是个透明的存在。

“她跟萧楠还真像，话都那么少。”崔璐璐对桦宁说。

但男生话少，就受到欢迎。

女生话少，却受到排挤。

班里没有女生愿意跟她相处，她的内心世界好像封闭着，不愿意向任何人打开。

桦宁感觉她是一个很乖很安静的女生，应该是很多父母眼中好女儿的榜样。

至少，方云妍应该挺希望她也变成这样的女生。

第一节晚自习上，桦宁整理着数学错题，其中一道曲线方程题没弄懂，便拿来问崔璐璐。

崔璐璐大眼一扫，“对不起宝贝儿，姐也帮不了你。”一颗麦丽素进了她嘴里。

另一颗投喂给了桦宁。

……

“你不是要赶作业吗？”桦宁感觉她不像来上自习的，一会儿喊那个借漫画看，一会逗那个聊八卦。

“这就写，这就写。”

她俩坐在教室位置的旅游观光区，周围也没有个能解疑答惑的同学，于静雯是唯一一个了，但没人问她问题，怕她讲着讲着就没“气息”了。

桦宁偷偷拿出手机，跟李焱抱怨了一句高二的数学题越学越难，自己吃不消。

“别窝在教室里了，出来我教你。”

“去哪儿？”

“市图书馆。”

锦源市图书馆里面配备着超大的自习室，很多在校学生跟社会备考人士常常聚集在那学习。

外面总比教室里的空气新鲜，自由。

桦宁也时常去那，方云妍让她每天上完两节晚自习再回家，又不会盯着她在哪儿自习，只要是熬到差不多晚上8.40就可以了。

走出教学楼，一股清凉的晚风拍醒了她昏沉的脑袋。

没想到李焱特地在校门口等着她。

“你怎么在这？我还以为你在图书馆呢。”桦宁有点惊讶地问道。

李焱穿了一身轻薄的风衣，隐在夜色里，眼角挂着温和的笑意，“来接你一下，顺便就当休息了。”

桦宁笑吟吟地，“我都多大了，又不是不认得路。”

“你多大也跟孩子一样。”李焱望着桦宁带着点婴儿肥的鹅蛋脸，笑道。

桦宁做了个幼稚的鬼脸。

或许是一起长大的原因吧，在李焱眼里桦宁就是一个长不大的小女孩。

但桦宁很想知道在萧楠眼中现在的自己，是什么样子。

两人去到图书馆，走近玻璃墙面里的自习室，白炽灯开得很足，恍如白昼。

两人捡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了下来，外面的灯光四溢。

桦宁拿出数学题目来，请李焱给讲讲。

李焱每次辅导都很细心，解题步骤一步一步地走，而且他能察觉到桦宁认知卡在哪一步，然后着重就讲这个涉及的定理。

桦宁每次都夸他很有当教师的潜质。

李焱都会儒雅一笑。

——桦宁，还不是因为教学对象仅仅是你……

李焱讲完，桦宁表示懂了。

然后李焱出了一个类似的题目，让桦宁做。

桦宁看了看，表情像吃了个鳖，偷觑了李焱一眼，忙收回目光认真看题。

结果还是做不出来。

“拐个儿弯就不会了。”李焱拿笔轻轻敲了一下她的脑袋，声音里听不出一点生气的味道，“还不如安安聪明。”

桦宁不好意思地笑了，“再教一次，就一次。”

萧楠在书架旁目睹了这个画面。

周兰发来一条短信，说今天服装店里进一批新货等查验，晚上可能要晚点回来，嘱咐他早点睡。

到了九点半，图书馆关闭。

萧楠骑上单车往家走，那个“家”是他跟母亲暂时栖息的一个家。

为了上学方便，萧楠跟着周兰租住在锦源东边清云街巷的一片老房子里，独门小院带几间房的那种布局，让萧楠拾回了小时候的一些碎片记忆。

那时候日子虽然平淡，但一家人齐齐整整的。

路上的冷风有了寒意，少年骑行得飞快，拐进清云街就像是远离了市区，瞬间安静了下来，偶尔有几只野猫在不停地叫。

萧楠回到家发现已经快十点钟了，周兰还没有回来，就兀自打开桌上面的台灯，在昏黄的光线下看起了《ThegreatGat**y》。

英文原版。

他喜欢这种感觉，不开大灯，借着台灯暖色调的光线，能让人很快进入一种安心的状态。

家里的电话突然响了，萧楠抹黑去接，也不开房间里的吊灯。

“喂？”

“……是楠楠吗，我是爸爸，你现在过得怎么样？上学校了吗？”

电话那头传来一连串的问候，略带焦急的语气，萧楠听着只感觉心里堵得慌，直接把电话掐断了。

“怎么不把灯打开？”周兰从外院里走了进来，开了灯。

萧楠看着周兰工作帽都没摘，额头上还有些细密的汗珠。

“怎么还没休息？”周兰问。

“妈，你是不是把电话给那个人了？”萧楠急声问道。

周兰知道“那个人”就是指萧楠的父亲萧恒。

“……他总归还有抚养你的义务，……”

“我不需要他养！更不需要他拿其他女人的钱来养我！”少年的声音像是乱石穿空。

萧楠转身回了自己卧室，关上了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