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近身服侍者，只是皇子在进行私密活动时需要的守卫士兵。

格兰特会从十名亲卫士兵里选出一名比较得他心意的人在自己的行宫里单独守备。

林书远见过除却自己以外的其他亲卫士兵。

他们一个个都有着人类的面孔，身穿蓝白相间的紧身战斗服，却目光呆滞，面无表情，像是只会听从命令的机器。

大皇子的行宫在金字塔右侧的塔楼上。

那里同样富丽堂皇。

水晶打造的浴池盛满热水，烟雾氤氲，灼热暧昧。

夜晚时分的灯火也带着旖旎之色。

林书远站在浴池外面，神色平静地背对着池水。

身后俊逸的男人与一名身材妙曼的女人在其中欢愉。

一番激烈过后，急促的呼吸声在这充满情欲气息的空间里久久回荡。

女人眼眸微瞌，伸手攀附上男人的脖颈，然而她刚将唇凑过去，却忽然听见对方声音薄凉地笑道：“你该滚了。”

“！”瞬间，她睁大眼眸，瞳孔间划过一丝惧意，起身朝男人行了一礼，便拿起池边的衣物急匆匆地离开。

——看样子大概结束了。

林书远听见身后的动静，正要去为大皇子拿浴袍，不料刚要抬步，身后男人便说道：“兰卡，你过来。”

“……”

林书远转过身，微紫的眼瞳看向浴池中的男人。

对方姿态慵懒地倚靠在池水边，露出紧致有力的上半身，金色秀发贴合在脸上，那张立体英俊的面孔给人一种侵略性的美感。

大皇子格兰特，金发，蓝眸，像是古欧贵族家的名门公子。

林书远走到他身边，开口询问道：“需要属下做些什么吗？”

问题一出来，格兰特忽然抬眸看向青年，这一眼令人有些猝不及防，男人像是发现什么新奇之物般，勾唇微笑道：“你是第一个主动开口询问事宜的改造人，兰卡，你和其他改造人不一样，这就是自我意识拥有与否的区别吗？”

林书远道：“也许吧。”

“也许？”格兰特眯了眯眼：“对于改造人来说，他们的头脑里只有绝对，一定，和百分百，从来不会有可能、大概、也许之类的词汇。”

男人伸出手，突然拽住林书远的手腕，将青年拽入池水中。

温热湿润的手抚上他的脸，格兰特注视着他，轻声缓缓道：“你知道吗，兰卡，我一直想要一位可以陪我聊天的亲卫。”

“然而那些改造人都只会遵从命令，我说一句，他们才做一句，一群没有自我的机器，着实乏味。”

林书远向后坐直身体，将脸从男人掌心挪开，询问道：“那又为何不在一开始为他们保留自我？”

生化改造人并非凭空研制，而是挑选合适的人类，将他们变成这样。

高端的技术，却带着泯灭人性的残忍。

“保留自我？那可不行。”格兰特笑着摇摇头，话语意味深长起来：“比起保留自我，还是让他们彻底变成只会服从命令的机器，更能带给人安全感，不是吗？”

“若是真的留下意识，让他们知道自己是谁，他们就不会再服从与我，甚至，还会对我起杀心。”

“毕竟——只要主人一死，改造人也不会再受控制。”

“……”

蓝色双瞳好似微冷的尖刃。

男人含笑看着林书远，等待着面前青年的反应。

此刻近身服侍。

没有别人，只有他们两个。

若是选择现在动手，林书远完全能够杀死格兰特，获得自由。

然而，即便听出了男人言语的透漏的讯息，青年也没有任何动作。

他坐在大皇子的对面，眼瞳毫无波澜。

格兰特唇角笑意淡去些许，男人道：“兰卡。”

“属下在。”

“你为什么不动手？”

“……动手？”林书远疑惑地问：“需要属下做些什么吗？”

“……”

浴池中忽然一阵沉默。

许久，格兰特才轻笑一声，话里有话：“不错，沉得住气。”

——“既然如此，那就来帮我清洗一下头发吧。”

*

站起身，水珠顺着林书远贴身穿着的战斗紧身服缓缓话落。

衣物防水，但被热水附着过的地方却反射着微光，锃亮无比。

“需要加一些精油么？”林书远问。

格兰特倚靠着池壁，微微点头：“来一些吧。”

绮梦精油除了可以当做香薰点燃，也可以混入任何水中。

林书远将大皇子的头发理到他后脑勺，露出男人完整的面孔，在发丝上涂抹些许混杂了精油的清洗液，那瞬间，一股奇异的香味便浮动在两人周身。

“……这精油，真是个好东西，沉溺于幻想中，仿佛自己什么都能得到。”男人闭着眼，享受着服务，微笑道：“你知道我看见什么了吗？”

精神力因着这些气味，隐隐有上涨的趋势，连带着刚才的疲惫也淡去了不少。

更重要的是，它能在脑海中创造一个想要的画面，并且尝到与真实别无二致的感触与气息，让人心满意足。

“殿下看到了什么？”林书远问。

格兰特道：“看见了克里提亚星，还有我亲爱的弟弟希诺，那画面非常真实，你刀挥下去的瞬间，他人头落地，甚至血腥味也蔓延进了我的鼻腔中，这真是美好的一幕。”

林书远的手微顿。

下一秒，男人敏锐睁开眼，眸光染上些许晦暗不明的光，侧身看向身后青年，唇角轻笑：“可惜现实里，你却失败了。”

“明明动作再快一些就能做到，兰卡，那一瞬间，你在手抖些什么？”

“……”

沉默几秒后，林书远缓缓道：“我无法欺瞒殿下。”

“那一瞬间，我确实有犹豫，但最终，我还是不想违背殿下的命令，只是因着那一丝的犹豫，我失败了，十分抱歉。”

大皇子静静听着，锐利的眸光试图从青年眼里看出谎言的痕迹，然而林书远太过坦然和冷静。

即便四目相对，也无法从中获取些什么。

最终，格兰特轻笑着，无奈道：“所以说有了自我意识的改造人很难成为称职的武器。不过你很诚实，兰卡，也很聪明。”

男人重新依靠池壁，慵懒道：“继续吧。”

林书远点头：“遵命。”

青年继续手中动作，细致轻柔地打理着男人金色的秀发。

——不论是白天，还是夜晚，大皇子始终没有对自己彻底放心，言语，命令，或是那种人性化的选择，都只是试探罢了。

格兰特是一个谨慎的人。

就像现在看似两人的独处，实际上周围早已埋伏了其他亲卫，林书远知道若自己稍有异动，就会在这瞬间被五马分尸，而克里提亚星上的朋友们，也将再无生机。

一场暗潮涌动的澡终于泡完了。

林书远取来浴巾，双手递交给格兰特。

男人从池水中站起，随意将其裹在身上，忽道：“哦对了，为了庆祝希诺平安健康的回来，我为他准备一份小礼物，兰卡……”

他回眸对青年笑了笑，蓝色眼睛泛出微冷的光，语调却柔和：“你替我送过去吧。”

*

那盒子里装着的不是什么好物。

改造人的嗅觉较为灵敏，因此即便已经清洗了上百遍，那块貂皮披肩上还残留着令人无法忽略的血腥气。

前往金字塔宫殿左侧的塔楼需要通过一段玻璃轻轨。

林书远拿着盒子乘坐上胶囊舱，透明玻璃之外是广袤无垠的漫天星河。

胶囊舱的窗口像是镜子一样倒映出青年清秀的脸，扩散出去的精神力捕捉到这个盒子上的超微型监控器。

且由于是新研发的，目前的星际检测设备还无法将其查出。

不过林书远并不认为这上面的监控器是真的用来监视二皇子的。

毕竟这份礼物，怎么想，都不像是林遇会接受的，大皇子应该也知道自己的礼物百分之百会被少年扔掉或销毁。

所以，这个监控器到底是何种目的，林书远心里大概有了答案。

——从他拿起礼物盒子的那瞬间，监控就已经开始了。

胶囊舱在一段时间的高速位移后逐渐慢了下来，到最后停留在了金字塔二层中央的宽阔平台。

那似乎是一处太空轻轨的中转站，帝王宫殿在林书远的印象里类似一座高大的摩天写字楼，里面工作的人类每天忙忙碌碌，胶囊舱片刻不停的运转，玻璃管道在金字塔表面纵横交错，不管是人还是机器，都没有丝毫休息的机会。

林书远从胶囊舱下来，这里距离二皇子塔楼还有近一百五十公里，但安全检查必须从这里开始。

执勤人员拿起腰间的扫描仪对准林书远手中的盒子从头到尾扫过一遍，仪器没有响应。

这意味着物品检查通过。

“将武器放置在暂留处就可以去拜访二皇子殿下了，”为首的检查者道：“谢谢配合，先生。”

“好的。”林书远道，他取下腰带，连带着上面的激光刀刃以及一些热武器全部交给检查者们。

在中转站要乘坐另一条胶囊管道，才能到达二皇子的府邸。

两分钟后。

胶囊舱停了下来。

白色烟雾随着舱门开启一道涌出。

林书远站在二皇子府邸的大门前，这座电子门威严紧闭，守备的士兵立在两侧，神色严肃。

中转站的检查信息会直接传输到府邸管家那里，因此青年到此后不需要进行新一次的检查。

悬浮在天空上的屏幕扫描过林书远的面部，士兵在核对拜访者身份无误后，直接放行。

大门缓缓开启，与大皇子的空中花园不同，二皇子希诺的府邸陈设简单，没有什么绿植和流水。

大厅中央有着一座战斗训练场，场上停靠着机甲，回廊两边有通往塔楼高层的电梯，在进入府邸之后，管家走到林书远面前，垂眸道：“兰卡先生，二殿下已经在顶楼等待您了。”

林书远道：“谢谢。”

“大皇子的礼物需要我先拿去仓库么？”男人礼貌询问。

“抱歉，”林书远回应：“大皇子有吩咐，我必须亲自交给希诺殿下。”

“那可否透露一下是什么东西？”

青年道：“只是一块披肩而已，请放心。”

*

电梯越往上，温度似乎越低。

周围光线昏暗起来，林书远耳朵上戴着的终端仪器在觉察到光线变化之后自动做出调整，打开了近面光源。

伴随着一声滴响，电梯停住，面前的机械门慢慢打开，映入眼帘的，是一间四四方方的屋子。

这座空间四面都是落地窗户，看似没有丝毫私密之处，地面铺设着温暖的地毯，在中央放置着一个沙发和一个茶几。

办公桌椅设置在靠近东侧落地窗的位置，而在对面的角落里，则是一张宽阔的床铺。

林书远走进来时，那名今天上午才见过的银发少年正坐在金属特制的办公桌前垂眸盯着电子屏。

由于处于私人空间，希诺的衣着十分随意，不像在觐见皇帝时那样端庄。

少年姿态慵懒，昏暗光线中的精致面孔似乎带着些许冷意，白皙指尖悠然地点击着桌面，一下又一下，即便青年已然走入，对方也没有丝毫想要接待的意思。

——林遇看着不太想和自己说话。

林书远意识到这一点，想了想，还是决定主动开口。

“参见二皇子殿下。”青年的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响起。

办公椅上的少年抬眸淡漠地扫了他一眼，言语薄凉道：“是兰卡啊，你来做什么？”

林书远道：“奉大皇子的命令，来为殿下您送一份礼物。”

“是吗？那就放桌子上吧。”希诺道。

“好的。”林书远将手中盒子放在茶几上，他的任务也算完成了，于是对少年恭敬地说：“那么，我就先告退了，晚安，殿下。”

岂料就在他转身准备离去之时，本是开启的电子门突然“砰”地一声用力合上！

室内光线更为晦暗，空气也死寂无声。

青年脚步停住，不解地看向身后希诺：“……殿下？”

少年幽幽起身，松散的衣袍随着他的动作向下滑落些许。

希诺眼瞳神色暗沉，阴鸷地盯住他的背影，语调冰凉，勾唇嘲弄道：“你难道就想这么走了？当我这里是什么地方啊，林书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