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江风月04
梁家劲心思彷徨,仿佛命案在身,逃亡一般离开春田剧院。
走到他那辆半新不旧的本田车旁,才意识到一路都握紧燕妮的手,掌心透出一层濡湿热汗。
他并未着急拉车门,反而转过身望住狼狈女伴,“燕妮,到底发生什么?你和阿坤怎么会凑到一起搭同一辆车?你不要跟我说是巧合,我不是三岁小孩。”
燕妮淡淡看他一眼,霓虹灯下少女的眼神光亮,氤氲着丝丝缕缕被遗弃的凄凉。
然而她何曾怕过?
她凉血再燃,从未如此开心快乐。
一切好似坐过山车,尖叫登顶,仍然意犹未尽。
她索性坦白,“我去见陈启明,恰好遇到你那位阿坤被人追杀,他逃命时劫住陈启明的车,车上正好有我。”
“你又去找陈启明?”梁家劲脸上**辣,已经以阮燕妮男友自居,迫不及待摘一顶绿帽套在头顶。
“是,陈启明要见我,我当然随叫随到。”
“燕妮,你的为什么要自甘堕落?”
“我需要钱。”她坦坦荡荡,自小被生活教导,已经将羞耻心远抛脑后,“梁先生如能现在开一百万支票送给我,我保证马上和陈启明分手,老死不相往来,”
她看着他,残忍又世故,眼睁睁看他挣扎难过,伤到鲜血淋漓。
她无所谓,爱她的人多如繁星,不差梁家劲一个。
梁家劲面无血色,一支烟放到唇又收回烟盒,最终只能抓一把头发,拉开车门,“上车,我先送你回家。”
燕妮坐在副驾驶上,望着划痕满布的内饰,翘起嘴角,“阿劲,你究竟中意我哪一点?”
梁家劲的心脏被一口铁锅扣住,正闷得喘不过气,哪还有余力想问题?当然回答:“我不知道。”
“我知道,个个都中意我这张脸。”燕妮笑起来,透着一股稚嫩鲜活的得意,“爱本来都好肤浅,不然我老豆怎么能赚到钱?”
梁家劲不讲话。
车开得很快。
五彩斑斓霓虹纷纷向后,去追被车轮碾碎的时光。
电台情歌正唱到,“来又如风,离又如风,或世事通通不过是场梦。”
到宁波大厦,燕妮立刻下车,头也不回。
梁家劲摇下车窗,坐在路边抽烟,狭长而深邃的眼,透过苍蓝如墨的夜幕,不知在望向谁。
直到寻呼机滴滴乱响,狭窄屏幕上闪过“三姑急呼”几个字。
他忍不住骂一句粗口,下车去路边报刊亭借电话。
等三声,对方接起来,一道几乎长满白发的声线叫他,“衰仔,都几点,还不回家?”
梁家劲皱起眉,“三姑,有话快讲。”
“三姑”于是换人来,换成沉稳儒雅的中年男人同他说:“我听细佬讲,陆震坤今晚出事,人死了?”
梁家劲答:“一点皮外伤而已,细佬成天讲大话。”
“知道是谁想杀他吗?”
“不知道,我还想找你要答案。”
“家劲,上工要用心。”
“大佬,我也要养家,我是人来的,天天喝风我也要饿死。”
对面很是大方,“我帮你申请涨薪,现金方式给到你。”
梁家劲知道上司想见面再谈,不知又有什么重大任务需面对面交代,但绝对没好事,“明天下午三点,黄大仙庙西门。”
“OK,你个扑街,早点回家,不要总让三姑等。”
“……”
挂上电话,他站在街边,继续抽他那根未能烧完的香烟。
燕妮回到十七楼。
厚厚一沓现金,她不敢拿回家。
因阮益明嗜赌成性,发赌瘾时翻箱倒柜,家中一分一厘都能被他挖出来拿去赌。
她有秘密基地,就在十七楼拐角消防栓内。
还需感谢陈启明,由他做担保,为她在银行开办户头,明天天亮第一件事就是去存钱。
回到家,没想到姐姐阮宝珠也回来。
宝珠身形丰腴,凹凸有致,长发烫成时下最流行的**浪,眉和眼都描画得粗黑明亮,嘴唇艳得像火红玫瑰,手指亦鲜红如血,指甲缝里都能落出红港最原始的情与欲。
难怪三流导演吴成祖说过,宝珠如能脱衣拍片,一定轻而易举火遍全亚洲。
可惜宝珠不愿意,她去选美、拍电影,始终是为寻找金龟婿。
“阿姐——”
燕妮进门便同宝珠打招呼。
阮宝珠转过头,瞥她一眼,“你怎么浑身是血?”
燕妮说:“在学校不小心摔下楼梯。”
她说谎不眨眼,宝珠也不去深究。
宝珠今年二十二岁,风华鼎盛,需要操心的人和事多不胜举,其中并不包括燕妮。
宝珠伸一伸腿,饱满圆润的膝盖在玫红色裙摆下飘荡,她浑身上下每一簇细胞都是新的,与这间老旧破损的屋并不相称。
她迟早要走。
“爸爸又来找我拿钱。”
这样的事情反复上演,燕妮早就见惯,她更擅长沉默。
宝珠接着说:“爸爸去找肥猪吴,要推荐我去拍三记片,我没答应,我说叫我去拍,不如叫我从十七楼往下跳更现实。”
燕妮提着她那只半旧的黑色书包,走到小沙发上慢慢坐下,她已经感受到来者不善,今晚阮宝珠不会让她轻易过关。
果然,宝珠还有后话,“但是阮益明不肯放过我,他那个人你是知道的,为了找钱,任何事都能做出来,他去找债主,兴义光哥你听过没有?永利影业就是光哥话事,肥猪吴也替他做事。阮益明要把我抵给光哥拍电影,替他还债…………好笑,居然找古惑仔逼亲身女脱衣服拍片,我都不知我上辈子杀过多少人,这一世才遇到阮益明这种**当我老豆,不过你放心…………我从头到尾没屈服,倒不是我骨头硬,是我找到新男朋友,他不是兴义的人,但光哥也要给他几分面子,所以你猜最后怎样收场?”
还能怎样收场?竟然要劳驾“大明星”阮宝珠同她深夜对谈。
自然是牵扯到她身上,且与“好”字半点不沾边。
燕妮紧抿嘴角,眼神犀利,“怎样?阮益明总不至于自己去跳脱衣舞。”
“哈……”宝珠仰头大笑,“你不知道阮益明脑子多灵光,光哥才开口叫我走,阮益明立刻拿出你的照片,送到光哥面前,吹到天花乱坠,向光哥推荐你。”
“推荐我做什么?”
“当然是**衣服去拍三记片呀,靓女。”宝珠夹着腿,拧着要,斜睨她,不晓得是恨还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