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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江风月02

燕妮实在精明。

梁家劲走出1703,在走廊低头抽烟。

他实在懊恼,三个月前不应当犯那等幼稚错误,一转背被燕妮抓到把柄,一失足成千古恨,从此都受十七岁少女操控。

可他一面懊悔,一面又庆幸——

仿佛阴差阳错,丘比特对他网开一面,给他机会做她的裙下臣。

想到燕妮,梁家劲一双狭长凤眼忍不住往对面瞟,果然门缝开了,走出一位短衣短裤,手提垃圾的圆脸女人。

她怯怯看着他,又不敢出声搭讪,扭扭捏捏走进电梯。

这就是阿珊。

燕妮不爱他,还有阿珊爱他,红港六百万人,多得是静待消弭的荷尔蒙。

1703内,阮益明、阮宝珠两人彻夜不归,燕妮反而睡得更加安稳。

天一亮,鱼市掀开,人声鼎沸,熙熙攘攘,鱼的腥同人的腥一并迸发,臭气溢出街道,催得上班族要就地飞奔——

燕妮没说谎,也没必要说谎。

到校就开始考试,一直考到下午四点半。

礼拜五,校门口照例听一辆黑色宾士车,系三年前的老款式,很快淹没在精粹中学门口的庞大车队,根本不起眼。

她沉默地上车,换一张脸,冷若冰霜,同满头白发的精英男士说:“Uncle陈,不是说好不来接?”

被称作Uncle陈的男人,拉一拉西装下摆,企图遮住自己微微凸起的小腹。

年轻不再,全靠手上这只金表陈列信心。

陈说:“正巧今天路过。”

燕妮语气生硬,“我不接受下一次。”

陈努力讨好,“你放心,我保证没有下一次,最近功课难不难?吃的还好吗?”

“不难,考试简单,只是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身边个个都苦着一张脸,仿佛一发声就要掉眼泪,怎么能不闷?

她甚至祈祷世界末日,地心爆发,无趣的人一起完蛋才好。

陈很欣慰,“这也像应子,无论怎么玩,课业门门都是A,可惜中途放弃,不然一定到伦敦做律师。”

又是应子——

年少轻狂是应子,中年遗憾也是应子,十天半个月总要同“应子”一起回味青春,仿佛能令他一头早衰的白发刹那回春。

黑色宾士车缓缓开动,司机已经关闭双耳,并不在意后座讯息。

陈与燕妮之间间隔三英寸,他时刻保持风度,从不过分靠近,“晚上想吃什么?”

燕妮答:“不知道,谁会为吃花精力?书都来不及读。”

“意大利菜?”

“侍应生太会抢风头。”

“法国菜?”

“有够无聊。”少女似乎天生厌世,对于成人世界的一切都能用“无聊”二字打发。

陈耐心十足。

任何人面对燕妮都会有好脾气,谁让她用眉眼轮廓为男人编织梦乡?

个个都要俯首称臣。

陈提议,“沙田新开一家台湾餐厅……”

“谁要去吃大杂烩?”

“是眷村菜,南北杂糅,贵在新奇。”陈全力推销,燕妮见好就收,不远万里奔赴沙田。

路上,燕妮只需冷冷坐着,当一座玉石雕像,就足以拿满出场费。

到沙田,也是为了避开社交圈。

Uncle陈并不想在欣赏年轻应子的同时,遭遇老朋友。

这是他独有的欢乐时光。

只是没想到,这次遇到“老朋友”的会是燕妮。

进包厢的路只有两人宽,她走在陈身后,与陆震坤狭路相逢。

他这次不带女人,只跟两个后生仔,以壮声势。

其实燕妮认为大可不必,他单独一人,气势已然如洪水猛兽,打手带的再多,不如他亲自瞪一瞪眼,撸一撸衣袖。

他两个,双双没停留。

聪明人惯于装傻,此乃生存本能。

走进“南京路”包厢内,Uncle陈点足十道菜,更有甚,径直称呼她为“应子”。

一时叫“应子”饮茶,一时又叫“应子”喝汤,“应子”忙得应接不暇,好似再打一份侍应生**。

搵钱不易,“应子”都想掀桌递辞呈。

气氛窒息,燕妮打算藏到屋檐下抽一支烟。

可惜未算好时机,遇到从洗手间绕路回来的陆震坤。

陆震坤盯住她,燕妮收起烟。

他轻蔑道:“你出来做这种生意,阿劲知不知道?”

“你猜。”她恬不知耻。

陆震坤对此极其不屑,“所以讲龙生龙凤生凤,鸡生的,还是鸡。”

不过是为了生存,谁比谁高贵?

燕妮不喜欢浪费时间,她低下头,转身就走,她要为下学年的四万块学费发愁,没心情同他闲话。

总算熬到九点,燕妮声称还有功课要完成,央求陈送她回家。

陈提出最后一个要求,“应子,你不记得我两个约定好,没有其他人的时候你要叫我启明。”

“启明,你不要耽误我时间。”她微微皱眉,天都要为她下雨。

陈启明立刻答应,“是是是,读书重要,应子,我马上送你回家。”

走出餐厅,还要殷情地为她撑伞,仿佛当真回到十七岁少男,把恋爱当成天大事来谈。

燕妮刚刚上车,忽然听见餐厅传来一阵叫骂声,继而是混乱,一群古惑仔冲出来又奔进去,半分钟过后,一个血乎乎的人影窜餐厅,径直走向陈启明的宾士车。

“血人”拉开车门,一把扯下司机,坐进驾驶位,一脚油门——

伴着轰隆隆的气门声,还未关上后车门的宾士车如箭一般飞驰而去,闷头扎进红港的迷离夜雨。

只留陈启明与司机两个在原地傻呆呆,不知所措。

幸好燕妮已经系上安全带,才不至于被陆震坤脚下的加速度甩出车门。

车在沙田的偏僻巷道内左歪右斜,很快,一个拐弯,右车门随惯性紧紧关上。

陆震坤双眼猩红,肾上腺素随血液一同发热,仿佛一只杀到兴头的野兽,完全不受控。

听不到尖叫与呼救,他望向后视镜。

唯一的乘客却在看风景,丝毫不把他这位“劫匪”放在眼里。

“你打算去哪?”燕妮问。

“春田剧院。”那大概是整个红港最老的剧院,可追溯到四十年前。

她以为早已经荒废,没料到还在开门营业,就是不知做的是哪一类生意,总之不会是看电影、唱粤剧。

“你确定你能开到目的地?”

他侧腰带伤,鲜血淋漓。

“叼你老母,你再出声,信不信我把你扔出去?”

“扔我?你不一定够力气。”她根本没将他放在眼里,又或是早就无所谓生或死,人生只求“过把瘾”。

陆震坤气结,伤口的疼痛也令他狂怒,“等阿劲知道你出来做鸡,你只剩死路一条!”

“你也说是等,看你够不够命等梁家劲知道咯。”

他再想反驳,腰上的伤口却不允许。

他气结,手臂握不住方向盘,车身擦着铁马差一点撞进商铺。

燕妮说:“不如我来开?”

陆震坤不讲话。

她继续建议,“否则五分钟内巡警就要到场,至于台湾餐厅那班人……现在没人追,你再撞两回就不知道了。”

人在屋檐下,他没得选。

陆震坤快速停车,再从车内挪到副驾驶。

阮燕妮坐上驾驶位,陆震坤没忍住,质疑说:“你够不够年龄领驾照……”

话还未讲完,就被一记底板油轰得与车座行贴面礼。

她一路疾驰,眼看就到春田剧院,却偏偏在百米之外停下。

当下夜色寂静,四处无人。

只头顶一盏老旧路灯,打得黑色车漆都泛黄。

“你想怎么样?”陆震坤皱眉问。

燕妮回过头,双水汪汪的眸子清澈见底,仿佛时时刻刻与他脉脉含情。也难怪梁家劲同这位宾士车车主都拜倒在她门下,她拥有一双世间最无辜的眼。

“道歉。”

“开什么玩笑?”

“陆先生,我建议你为你刚才说的话道歉,否则我预计大家都不会开心。”她拉上手刹,慢条斯理地与鲜血直流的陆震坤讲条件。

“痴线,让我道歉,你等下辈子!”说完,撑住上半身就要走。

然而还未拉住车把手忽然感到腰腹一阵剧痛,痛得撕心裂肺、浑身颤抖。

一回头,是燕妮随手拿起车内一只皮革香烟盒,摁在陆震坤伤口上。

她表情和善,甚至嘴角仍带一丝笑,“道歉——”

“叼……啊啊啊啊啊……OK,OK,对不住…………”

“我是谁?请问你对不住的是哪一位?”

燕妮加大力度,施加酷刑,陆震坤痛到浑身无力,忍不住大喊:“对不住,阮小姐!”

“不要紧,谁不会犯错呢?我代替万能的主宽恕你。”她粉白面庞露出和善的笑,顺带还要伸手摸一摸他下颌,称赞道,“GoodBoy。”

陆震坤气到七孔生烟,几乎要当场暴毙。

他死死盯住她那张玫瑰似的脸,发誓一定要让她后悔投胎到人间。

但现在他鲜血直流,被拿住命门,根本没有反击之力,只能暗暗咬牙,“我顶你个肺……”

然而被风纪老师抓个正着,“又不乖,等待再加五分钟。”她索性挂P档驻车。

陆震坤气到血流加速,失血更多,很快身轻如燕,飞入云层,即将面见上帝,他别无选择,只能咬紧牙关把姿态放低,直至低进尘埃里,“对不住,阮小姐,我向你道歉。”

燕妮笑起来,真像一朵玫瑰开花,“这次好真诚,我都要被你感动,愿主保佑你,阿门——”

一起车,油门踩到底,宾士车咆哮着冲出路口,陆震坤再度被惯性甩向椅背,撞到眼冒金星。

在他咽完最后一口气之前,车终于停在春田剧院门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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