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内静谧,烛火偶来一声微弱的火花响。
沈珩看着萧羡鱼飘忽不定的眼神,与自己对视后,马上低下头,脚尖趾头缩了缩,不知在想什么。
就像儿时一样,每当他们做错了事,她便站在一旁如此模样,几岁的小丫头嘟着嘴,又可怜又可爱,叫人不忍责怪,结果骂全让他挨了。
忽然她抬起头,红着脸,犹犹豫豫地问:“该歇…歇了吧。”
沈珩给的回应就只是将看她的目光移去床榻上。
她紧张地爬上去,立刻躺进被子里。
沈珩施施然随后。
顿时,空间内狭小了。
她又赶紧背对床里头。
被子是徐氏精挑细选陪嫁过来的,盖上身很舒服,她蹭了蹭,忽地身后的沈珩却道:“你朝那边睡?”
萧羡鱼赶紧睡正了,把手脚摆得规规矩矩的,而沈珩又来一句:“你确定你要这样的方向睡?”
萧羡鱼知道背对夫君有点不合适,好像闹脾气不想见对方似的,两人之间没有寻常恩爱夫妻那种相处方式,所以自己面朝上就对了,怎么沈大相爷又不满意了呢……
连这个方向都不对,那只能……她迟疑地将身子往外翻,微撅的小嘴还没问是不是这样,沈相爷高大的身躯就躺下来了。
看来,他要的就是这样。
得朝着他睡。
真霸道。
面对沈珩,萧羡鱼赶紧闭上眼,听见旁边有翻身的动静,还有不属于自己的呼吸声,知道沈珩也朝着自己睡,两人这会子已经面对面。
她忐忑不安,脸上臊得很,被子下的手偷偷攥紧了寝衣,心想他要开始了罢?
正想着,身上的被褥动了动,是沈珩在靠近,近到他的味道袭进她的呼吸里,萧羡鱼浑身僵硬,真的以为他要着手过来了,可等着等着,毫无动静。
成亲是件极其累人的活儿,萧羡鱼遵着吉时天不亮便开始梳妆,她不敢睁眼,就这么等下去,结果意识越来越朦胧,好似听见他声音又远又近地唤:“羡羡……”
羡羡,是小时候他给她取的专属昵称,可是如今的沈珩还可能那么唤她么?
幻听吧。
萧羡鱼脑子里浑噩,被褥里暖烘烘的,上下眼皮根本不想分开,但她尽力去分辨清楚沈珩到底有没有在说话。
适时,房门外,孔嬷嬷咳嗽了几下,声音特别大。
萧羡鱼一下清醒了,嘱咐的话回旋在脑子里。
抬眼偷偷看了沈珩一眼,他已经闭着眼了,好像并不想和她……
不知道是不是夜深人静了,这时候睡着的沈珩特别宁静,容颜如玉,完全没有白日里的那种凌厉,倒没让人那么惧怕。
房门外忽然又传来孔嬷嬷咳嗽声,时辰真的不早了。
无可奈何,被子里的小手动了动,伸了出来,微微发抖探向男人衣襟……
就那么一瞬间,沈珩霍然睁眼,大手抓住了她的腕子。
萧羡鱼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扑向他怀里,天知道她到底是怎么迈出这一步的,羞涩感充盈了全身,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发抖,连脚指头都泛酸软。
可事情并没有往孔嬷嬷教的方向走,沈珩居然轻而易举将她摁了回去,烛火隔着帐帘昏暗,他那双好看的眼眸晦暗不明,呼吸加重打在鬓边。
帐内气氛陡然不同。
他不愿意……
萧羡鱼眼里的委屈洪水溃堤一般流露,看得沈珩一怔,放开了她的手腕,闭了闭眼,哑声说道:“安分睡觉。”
她匆匆闭眼,抿了抿唇,最后只单纯应了一声。
房内烛火燃尽,以为他睡下了,萧羡鱼默默翻身背对他,抽了抽鼻子,神思混杂地进入梦中。
萧羡鱼不知睡了多久,恍恍惚惚睁开眼,就看见以前的那个人站在自己面前,伸手过来粗鲁地扯开她的衣带。
她几时受过这般对待,哭着推开了,死死按住衣襟不松手。
那个人厌恶的神色更重,而她忽然头重脚轻地倒在榻上,一转眼,醒来发现独自一人,身上衣物不正,垫褥上一片红迹,双眼含泪。
又发现屏风后,丫鬟们忙碌的身影进进出出,有人拿走扯下来的喜字,有人撤掉案上的红布,满眼的杂乱。
这是新婚后的第一天……
她已梳妆好,秀月端来一杯茶,朝着房内另一头丫鬟正在伺候穿衣的人,对她使了使眼色,意思很明显。
她明明满腔委屈却仍接过茶盏送了过去,双手奉着,“这是我新得的好茶,尝尝吧。”
那人转过身,冷眼看她,一把夺了过去。
她强忍着委屈,想寻个话头,小声道:“那妆台摆的位置不向光,我想搬到这头来……”
“你少在我前面故作低态,你跟沈珩那么多年情分还硬要嫁我,谁知道你们私底下干出过什么?这房你要住给你住,你爱怎么搬怎么搬,反正我以后不会待!”
嫌弃至极,那人发狠砸了茶盏,瓷片和茶水溅了她一身,这一身是特地为了去长辈那里请安,早早起来收拾的。
动静实在太大,干活的丫鬟个个看戏后交头接耳,嚼起舌根。
趁着她去换衣裙的功夫,那人不见了,她只好自己前往请安,一进门便见屋里满满当当的人,乱哄哄的。
一个小女孩不知哪个方向冲出来,差点将她撞倒,不但没一句道歉,还对她摆了个鬼脸:“我哥哥不喜欢你,你敬的茶没人吃!你们萧家背信弃义,上赶着贴我们家的!”
“对,和人家锣鼓喧天要定亲的,居然当场反悔,就是背信弃义……”
“对……就是上赶着来贴我们家的……”
奚落的笑声和毫无顾忌的私语蜂拥而至。
她捂住双耳想杜绝满堂扭曲的轻蔑,可发现根本不行,转身想逃,门外却出现了萧太后的身影,严严实实把出口遮蔽。
“好侄女,你多想想侯府以后的日子,若不助姑母,姑母如何有能力帮你们,你要听话,哀家要你往东,绝不能往西,不能逃,不能逃……”
只要表露出一丝反抗,这位至亲便毫不留情地动手教训,脸上的**烧成了无限恐惧。
她终于崩溃了,眼泪断了线一样流,纤纤小小的身子缓缓蹲下缩成一团,呜咽抽泣。
一味地伤心难过,却不知何时自己投进了炙热的怀抱,大手抚摸着头,一下一下的,有人低声轻柔在耳边呢喃。
“羡羡不哭了,别怕,有我在……”
梦,散了。她的心也安了。
次日萧羡鱼是被叫醒的,一下记起今天是新妇认亲的日子,她一动不动,浑浑噩噩记起自己梦回到了十四岁时初到李家的场景。
那是正式与李家全部家眷见面的一天,而她一个人面对所有,强撑到最后。
今天……也到了这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