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阳城外郊区。
章邯率领二十骑一路疾驰向东。
一路狂奔近两个时辰后,但见远处一处山脉,山势逶迤,树木葱茏,宛如一匹苍黛色的骏马。
“骊山快要到了”
骊山远远横亘在前方。
秦始皇的陵寝就在骊山之下,两千年后,一处闻名世界的第八大奇迹,秦始皇陵兵马俑博物馆就在此处不远。
随着距离越来越拉近,数座巍峨的宫殿建筑群若隐若现。
骊山之下的平原之处,数不清的人影正在从事各项劳作。
此处陵寝原本随着始皇帝的驾崩而结束,但随着二始皇帝继位,新的地宫又要开始修建,始皇帝陵寝的地上建筑仍在修建之中。
随着马蹄声踏入骊山工地,章邯除了看到密密麻麻数不清的劳作之人,这里的每一个人大部分身上都佩戴铁链,每隔十步距离就会有全副武装的甲士看守。
对于从现代文明穿越而来的章邯眼里,这里的景象着实令他感到有些震撼。
“驾,驾”
章邯身着将军甲胄继续前进,很难想象,这些被判了死刑的囚徒每日要遭受何等的劳作。
章邯放眼看去,无数简易搭建的茅草屋杂七杂八的矗立在劳作场地之外,而后,便是高大的木栅栏将整个骊山围了起来。
囚徒绝望的哀嚎声,士兵的怒骂声,无数的石料木材运行中产生的沥沥声,各种各样的声音全部向章邯袭来。
“该死的东西,看什么呢?”
“砰”
八个囚徒肩上正合力抬着一方粗壮的木料,其中木料的尾处一名老者整个身躯已经被木料压的直不起来,脚下速度也是逐渐缓慢,只是略有停顿,身后的士兵就是一记长鞭抽打。
长鞭抽打在身上,老人瞬间就瘫软倒下,犹如再也难以承受这般折磨。
“军爷饶命,我实在是扛不动了,军爷军爷饶命呀”
由于突然一人卸力,整个搬运队伍难以继续承受更大的重力,未走出三五步来整个原木就噗哧一声砸在了地上,圆木不断翻滚,章邯连忙紧紧勒住缰绳,胯下坐骑一个纵身跃起,这才没有被粗壮的圆木砸到马蹄。
“该死的贱奴,还想偷懒不成,你们这一组是都不想活了?”
士兵猛得挥舞长鞭抽打,老者来回滚动身躯嘴里苦苦哀求,剩余的七人纷纷跪下磕头。
“够了,你……过来”
章邯大声制止了士兵的鞭打行为。
士兵抬眼一看,粗略的瞅了一眼章邯后,竟然手拿长鞭指着章邯怒斥。
“哪里来的,休要多管闲事?”
“啪啪”
章邯身旁的护卫一记长鞭挥下,两鞭径直抽打在士兵的脸上,士兵被突如其来的长鞭抽打整个身躯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放肆,这位乃是少府章邯大人,如今已经被皇帝陛下封为将军,即将出征征讨逆贼,你何以如此不敬!”
章邯虽然身着将军甲胄,但由于时间上来不及,胸背及肩部处并没有系上高级将军佩戴的彩带结头,尤其是头顶上也没有戴着高级将领才能搭配的的双卷尾鶡冠,士兵一时没有认出来也是正常的。
闻得此言,士兵惊诧不已,当即朝着章邯俯身跪下。
“小的有眼不识泰山,言语冒犯将军,还请将军恕罪,不知将军有何吩咐?”
秦军中,不说是士兵见到将军,就是见到只高一级的士兵,也是绝对服从。
在眼下的大秦,即使如今朝廷上有胡亥和赵高的昏聩,但在军中,尤其是经历了数百年战争化的秦军中,早就形成了自下而上严密的等级荣誉感,秦法严军法更严,大秦的军队能战无不胜的原因也是出于此。
“我且问你,这些刑徒中,怎么还有老人呐?”
士兵有些诧异,面对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将军发出的突然疑问,士兵愣了一下当即抬手回复。
“将军是说这个贱奴呀,他因为邻居杀人未及时上报,因连坐被同罪罚到这里,想来,已经来了快二十年了。”
“连坐?”
章邯也是无语,那老人连同七八人纷纷跪着不敢抬头,正和士兵谈话间,远处两三名同样蓬头垢面的身影却是在犹豫了三五秒后,朝着此处奔跑了过来。
“爹……爹,你这是怎么了?”
女的?
这这这!
其中竟然还有个六七岁大的小女孩,正被囚徒装扮的妇人拉扯着跪倒在老人身旁,小女孩满身脏兮兮,一脸惊慌的脸色看着让人心疼。
章邯盯着小女孩,她的眼珠清澈见底,原本应该享受的快乐童年却被这无情的社会给牢牢打破撕裂。
“连坐,难不成这老汉一家老小都来连坐来了?”
“回禀将军,这是自然,这些犯了死罪的邢徒,不仅全家都要在此劳役,就连他们的子孙也都难逃邢徒身份,终身都是奴隶。”
士兵瞅着章邯的目光停留在小女孩的身上,有些眼力劲的给章邯普及了邢徒的知识。
我去,太可怕了。
意思就是,这骊山的七十多万刑徒,不仅他们自己一辈子都是刑徒,要服苦役一辈子,他们的后代也要生生世世背负刑徒之子的身份。
“罢了罢了,你去,把你们的最高长官给我叫来。”
士兵顺势给章邯引路道:“将军且看,前方不远处就是刑罚大台,两位长官平日都是在那坐镇整个骊山营地。”
刑罚场上。
巨大的空旷地面上,来回有七八队手持长戟的铁甲卫士守卫,每队的人数皆不下百人,场地的边缘,矗立着大大小小的牢笼得有三四十个,每个囚笼里,有的关满了人,有的只有零零星星的几个人。
章邯策马缓缓来到刑罚场,那些囚笼中探出许多的脑袋死死盯着章邯,杂乱蓬松的头发和发着恶臭经年累月没有洗过的身体和衣服。
有些人眼神里难掩仇视,有些人则是目光呆滞,显然已经放弃抵抗,听天由命了。
“吁”
章邯抵达刑罚场的中央,不远处的高台,两列士兵顺着阶梯直通高台之上的军营。
引路的士兵牵过章邯坐骑的缰绳,又顾不得脸上的疼痛,一路小跑顺着台阶上去禀报。
章邯勒住缰绳,胯下坐骑轻踏地面,嘴里发出呼呼的喘气声。
阳光火烈烈的照在骊山之下,章邯手持马鞭抬眼望了望头顶的烈日,身着甲胄的他此刻内衫已经湿了大半。
这些人是怎么长期忍受这种生活的?
章邯心中发出大大的疑问,如此严峻的刑法和徭役,也难怪陈胜吴广一路喊口号,沿途百姓几乎是纷纷响应,换做是他,不反才怪呢。
章邯又平眼望去,不远处竖立着许多粗壮的木桩,木桩一旁,很多囚徒正被吊在半空中,不知死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