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室的天花板上悬挂着暖黄色的灯泡。
简陋而阴沉。
厚重的铁门被人缓缓推开,好似不堪重负的转轴发出吱呦呦的悲鸣。蜷缩在水泥地面上的人听见声响动了动,脖颈上焊着铁质的项圈,用不到一米长的铁链锁在地上,叫他根本无法起身直立。
男人模样瘦削,头发干柴,脸色蜡黄两颊深深凹陷。倒是眼睫很长,不过此时挂着圆润的泪珠,接二连三无论如何也淌不尽。
随着门扉开合,一双漆黑的皮鞋缓缓露在暖光里。
来人穿着一丝不苟的黑色西装,携来的寒凉晚风让他本就凌厉的眉目更加骇人,颀长的身量使得本就逼塞的地下室气息凝滞。
被锁在地上的人起初还动了动。
瞧见是他慌忙将露在外面的小腿蜷缩起来,紧紧挤在墙角,恨不得让自己就此消失。
矜贵的男人矮身蹲在他身边,极力摆出和缓的脸色。
“李山。”
“你乖一点,我放你回家好不好?”
李山用迟钝的脑子捕捉到回家两个字,忙不迭点了点头。
严骋倏然发笑,旋即从西装口袋里抽出一张照片,七寸彩卡上一个模样与他相似的女孩正露出恬淡的笑容。
他循循善诱,柔声道:“那你告诉我,照片上的人在哪里好不好?”
李山扬起混沌的眸子,昏暗的灯光令他迟钝的神态愈显笨拙。
两人无言地僵持数秒。
李山忽然牟足力气猛地将面前人一推。
“我不告诉你!”
严骋被推得踉跄,时才勉强伪装出来的温柔不复存在。
凌厉的面孔瞬间变得狰狞,他摸出口袋里的操控按钮,毫不犹豫地将旋转开关拨动,电子脚环套在李山的脚踝上。强大的电流几乎迸射出肉眼可辨的微蓝光芒,细微的噼啪声渐次响起,李山被套住的那条腿完全无法抑制地狂抖起来。
男人原本蜡黄的脸色在一瞬间变得无比苍白,本就水盈盈的眸子登时泪涌如注。
“唔啊啊……”
“救、救救……”
他像尾被按在砧板上刮去鳞片的鱼,疯狂地拍打尾鳍,却丝毫不能撼动屠夫的手指。
严骋冷着脸关上开关。
冷漠地看着对面涕泪满脸的笨蛋发着抖像是搬动木桩,将被电击到失控的小腿搬回去,小心翼翼地抱着蜷缩。
他上前扯住对方的头发,看见李山干裂的嘴唇在颤动,眼里是藏不住的惊恐。
但他丝毫不心软。
“我妹妹究竟在哪?”
李山抱着腿,可怜兮兮地摇头哀求:“回、回家……”
“求求你……”
严骋冷笑着狠狠甩了他一个巴掌。
“妈的,你这个变态少给老子装傻。”
“把诺诺好好地还回来,让你囫囵个滚——不然诺诺身上有多少伤,老子把你分成多少块。”
李山呜咽着摇头,伸手去抓严骋的衣角。
对方利落地避开,露出满脸嫌恶。
“还是不说?”
李山避而不答,只是仰着头可怜兮兮地望他,嗫嚅一阵哀求道:“回家……”
“妈的。”严骋狠狠咒骂着。
“你真是不见棺材不知死活。”
随着他一声轻喝,狭窄的地下室内涌入数个身材高壮的男人,裸在军绿色背心外的臂膀肌肉贲张,手背上青筋盘亘。
“严先生,交给我们吧。”为首的一人道。
“要的是他开口,不是把人弄死。”他叮嘱道。
对方是训练有素的雇佣兵,刑讯逼供是他们的拿手好戏,自然有许多手段。那人应了一声,宽慰严骋:“您放心,警方来了也看不出他身上的伤。”
严骋神色凝重,缓缓点了点头。
临行之前看了李山最后一眼——他已经被人高马大的雇佣兵们按住,整颗头深深埋在水里。
四肢在空中拼命绝望地扑腾着,却无论如何都无法逃脱强悍的桎梏。
稀薄的氧气在肺里完全消散。
辛辣的痛感蔓延在胸腔腹脏。
他张开嘴,却只有冰冷的水沿着气管食管一并倒灌,像海绵似的被溢满。
严骋走出来。
在通明的长廊上迎着晚风颤抖着手指夹住一颗香烟,等候在门外的韩助理即刻凑上去,识相地替自家老板点燃。
银灰色的烟气弥散开来。
严骋昂首,脱力地深深吐出一口气。
“警方那边怎么样?”
韩助理心有余悸地望了望紧闭地铁门,应道:“还没有消息。”
恰在此时严骋揣在口袋里的手机拼命地响起来,严骋脸上难掩激动地拿出手机,却在看清来电人后表情凝固。
可他还是按下了接通。
“母亲。”
对面尖锐高亢的女声发疯似的咆哮着:“你别叫我!我没有你这个儿子!”
“你是不是觉得没有了诺诺,我名下的股份只能给你?”
“我告诉你做梦!”
“就算没有了诺诺我也不会让你如愿!”
他甚至来不及辩解,对方就已经挂断了通话。
严骋闭上眼睛,淡漠地把手机放回去,深吸了两口烟。
韩助理站在他身边,缄默不语。
这一切还要从两天前说起。
严骋家世显赫,早年间父母联姻成婚并无感情,父亲滥情在外面的男女情人不计其数,母亲怀着妹妹的时候忍无可忍,搬离了严家大宅。
但二人财产牵涉过多,至今没有正式办理离婚手续。
严骋被迫留在严家成为名正言顺的继承人,而严诺自小更多长在母亲身边。
不过兄妹俩感情倒是很好。
这个周末上初中的严诺跟母亲说好到老宅见哥哥,只是严骋忙于公务既不在家也不在公司。
他在考察偏僻的棚户区,准备将那里改造成新的工业园区。
懂事的严诺不想打扰哥哥工作,本来说好他那个游手好闲的爹会亲自把妹妹送到身边。可一直等到那天傍晚,严骋已经收工准备从遥远的郊区返程时,严诺还是没有到。
他那时天真地以为,父亲再怎么样不靠谱也不会弄丢自己的女儿。
可他万万没有料到。
父亲根本就没有送严诺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