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走出大殿，从天穹投射而来的阳光晃得萧辰有些睁不开眼睛。

一阵清风拂过。

萧辰虚弱的身体晃了晃，他感到了一丝彻骨的寒冷。

他本就失了修为，而今更是身魂两伤，气血尽损，每走一步都是钻心的剧痛。

然而萧辰却感到了一阵放松，仿佛悬架在自己身上数千年的枷锁，终于在这一刻断开了。

“这痛，我甘之如饴！”

他一步一步的走向自己那在宗门兽角峰的简陋茅屋。

从刚开始的亦步亦趋，到后来越走越快，这蚀骨钻心的疼痛似乎都已经算不得什么了。

茅舍中，已经什么都没有，唯有一床，一桌，一瓷碗。

萧辰从床下取出了一柄满是裂纹的断剑，一块残碎的黑色棋盘以及几枚象棋棋子。

他所有的东西都已经被他的三个徒弟以各种名义拿走，送给了凌飞羽。

唯有这两样东西实在是太丑了。

他的三个女弟子都嫌弃它们拿不出手，这才被留了下来，因此，凌飞羽也一直不知道它们的存在。

而前世的自己，正是在机缘巧合之下，悟出了这断剑的能力，才重新踏上了修行的道路，可惜那时候，漩灵圣宗已经是苟延残喘，上天没有给他时间，最终他还是饮恨于宗门血祭之下。

棋盘的妙用，上一世他虽然隐隐有着猜测，可没来得及试验出来，而这断剑，是他在东玄圣境中，与一强敌鏖战之后，身衰力竭之后，跌入一处可怕的寒潭之中，自己的修为根骨尽数被消融，成为了一个废人。

这断剑，就是他从那寒潭中捞起来的。

然而除了坚固之外，这断剑没有任何的神异之处，他的几个徒弟，苏月寒、朱玉蓉和孙婉晴也都用体内的灵力试过，无法催发，没有半点灵韵和神效。

刚走出茅屋，萧辰就看到凌飞羽和他曾经的三弟子孙婉晴站在了门口。

“萧师叔，您没事吧！”凌飞羽站在孙婉晴的身后一脸关切的说道：“刚刚你浑身都是血，我很是担心，就过来看看你。”

“大可不必！”萧辰一声冷笑：“我已经不是漩灵圣宗的人了，你在我面前也不用再扮演一个尊师重道的师侄。”

以前，他的三个女弟子，都称他与沈冰颜为师尊。

而沈冰颜新收的这个弟子，似乎是为了与他撇清关系，对他的称呼是“师叔”，而他曾经的三个弟子在知道他修为已废之后，都是直呼其名，再也没有喊过一声师尊，就连说话的语气，都从以前的恭敬变成了颐指气使。

“萧师叔，您误会我了。”凌飞羽一脸崇敬的说道：“在我眼中，您就是宗门的大英雄，不管是您的身份是什么，都不会改变我对您的崇拜，东玄圣境中陨落了多少的天骄，只有萧师叔您能够从里面杀了出来，为宗门夺得气运。”

他的视线落在了萧辰手中的断剑与残棋上。

“咦，师叔，这断剑和棋盘我怎么从来都没见过呀！”凌飞羽说道：“想必这也是您从东玄圣境中夺得的宝物吧......师叔，这两件器物，能否让我瞻仰一番......”

“不能！”萧辰冷冷的打断了凌飞羽。

瞻仰？

这看着看着就成了你的东西了吧。

孙婉晴看不出这两样东西的奇特，可凌飞羽毕竟是先天清岚道体，可能有什么冥冥中的感应。

萧辰是决计不会将断剑与残棋交到他的手上的。

“小师弟不就是想要看看而已，你给他不就是了。”孙婉晴说道：“不就是两件破铜烂铁吗，还值得你这么宝贝，亏得你还是长辈，竟然如此小气！”

萧辰冷声：“神器灵宝也好，破铜烂铁也罢。”

“既是我的东西，我不愿意给，你们又待如何？”

“明抢吗？”

凌飞羽闻言眼圈一红，泪眼婆娑的说道：

“师叔他一定是还在怪我！”

他用力的捶锤着自己的脑袋，一副痛苦的样子：“都怪我，都怪我，要不是我，萧师叔你也不会惹怒了掌门师尊，也不会被夺了圣子之位。”

“师叔，你放心，我这就去找师尊去说，让她恢复您的圣子之位。”

凌飞羽嘴上如此说着，脚下却没有动。

这只是漂亮的场面话，如今他萧辰已经当众叛宗，再无回旋的余地，可惜，就算是这样的场面话，都有人要习以为真。

“小师弟，你这是干什么呀！”孙婉晴心疼的抓住了凌飞羽的手腕：“这件事情和你有什么关系，是萧辰他德不配位，才引发了这么多的事端......你担任圣子之位乃是众望所归，切不可节外生枝再惹得师尊她不高兴了。”

“萧师叔，往日里最是宽仁，对我也很好。”凌飞羽幽幽的说道：“定然是我惹怒了他，否则，怎么会连两件器物都不愿意给我一观，哎......算了，都是我的错，是我害了师叔，还有什么脸在向他提要求？”

孙婉晴最见不得他心爱的小师弟这幅模样，她急切的说道：“不就是两件破玩意嘛，师姐我帮你拿来就是。”

说着，她转头看向了萧辰：

“萧辰，小师弟已经是我漩灵圣宗的圣子，他有资格享有宗门的一切。你要走可以，把宗门给你的一切都留下，你这个叛徒休想带走我漩灵圣宗的一丝一毫。”

萧辰一声冷笑：“宗门给我的东西？”

“漩灵宗给予我的，唯有三者。”萧辰说道：“一，养育我成人，二，授予我功法使我修炼有成，三，给予我圣子的身份期许宗门的未来。”

“我于东玄圣境为宗门征战千年，一身骨血尽碎，修为无存，此生以血报宗门，我萧辰无愧，而代表圣子之位的天漩圣令刚刚我已经丢在了宗门的大殿之上。怎么？凌师侄没有去将那天漩圣令捡起来吗？没有它，你怎么证明你漩灵宗圣子的身份？”

他冷笑的看着凌飞羽：“不管是那天漩圣令，还是我手中的断剑，残棋，我给你的，你才能拿。”

“我若不给，你抢不走！”

萧辰的话，让凌飞羽怒气上涌，想要将他斩杀当场。

这话里的意思，好似自己只能专捡他萧辰不要的东西，一股浓烈的蔑视感扑面而来，这是他拜入漩灵圣宗后从未感受过的。

可最终，他还是强压下了怒气。

在宗门之内，他还必须继续扮演一个人畜无害的小师弟才行。

想到这，他一脸委屈的看向孙婉晴：“三师姐，我真的只是想看一看萧师叔手中的东西，只是看看，绝对没有谋夺的意思......算了，都是我不好，都是我惹师叔生气了！”

孙婉晴的眼中闪过一抹冷光。

一柄赤红色的长剑出现在了她手中，剑锋之指萧辰：“萧辰，现在立刻将你手中的东西交出来，否则，我让你走不出这山门！”

“孙婉晴，你别忘了，是谁教你握剑的！”

萧辰话音落下，一股冷冽的杀机骤然爆发，断剑中的气机似乎也被其牵引，与他的杀机悄无声息的融于一处。

孙婉晴心下一寒，不由自主的向后退了几步。

虎死威犹在。

要知道萧辰可是在东玄圣境与其他宗门的天骄还有各大异族征战了千年之久，那杀伐之气可是在刀锋舔血中一点一滴的积蓄起来的，和他们这些甚少外出的宗门弟子有天然之别，哪怕修为丧尽，可依旧能够摄人心魄。

萧辰望向孙婉晴：

“今日，我便告诉你......”

“无论如何，我都是你的师尊！”

“跪下！！！”

这一声厉喝，在他犹如实质的杀意映衬下，宛若一座无形的大山砸在了孙婉晴的身上。

“砰！”

孙婉晴单膝跪地，她用剑死死的撑着地面才没有完全的跪伏下去。

这股杀意来得快，去得也快，只在一瞬间，孙婉晴就感到身上一松，她的全身都被已经被冷汗浸湿。

在刚刚，她有一种感觉，若是违背萧辰，就会立刻被斩杀当场。

直到这时，她才反应过来，萧辰如今是一个修为全无的废人，哪怕凝聚在他身上的杀意再强，也是徒有其表。

“萧辰，我要杀了你！”

孙婉晴涨红了脸大叫，她站起身，就要一剑斩向萧辰。

她为刚刚自己被一个废人的气势逼得跪下而感到了羞耻，更重要的是，她最难堪的样子完全落入了她最在意的小师弟的眼里。

此刻，她正急于在凌飞羽面前找回面子。

就在她一剑就要劈在萧辰的脑袋上时，只见萧辰淡淡的说道：“孙婉晴，你真的敢杀我吗？”

萧辰的这一句话，让她手中的动作一顿。

剑刃距离萧辰只在分毫之间。

孙婉晴忍不住说道：

“我要杀你这个废人，比捏死......”

“你敢么？”萧辰依旧是淡淡的回了一句，却将孙婉晴的话噎在了喉咙里。

她真的不敢。

萧辰已经当众叛宗，此事瞒不住，宗门内部也不是铁板一块，必然有着异样心思的人和他宗的奸细。

萧辰毕竟是为宗门夺得气运的大功臣，他被逼迫得叛宗离开，还能说是他自己个人的选择，可若是被斩杀在这漩灵圣宗，怕是宗门的脊梁骨都要被天下的修士给戳烂。

到时候还有什么脸面继续统领整个东玄域的宗门。

萧辰不能死在漩灵圣宗。

这件事，萧辰清楚，掌门沈冰颜清楚，她孙婉晴也清楚，甚至整个宗门上下都清楚，若是她动手杀了萧辰，那少不得就要承受师尊沈冰颜的怒火了。

“呵！”萧辰不屑的一声轻笑，他手持断剑从孙婉晴和凌飞羽身旁走过，向着漩灵圣宗的山门走去。

他并非毫无还手之力，凭借前世的记忆，萧辰能够引动断剑中残余的气机发出绝命一剑，这一剑，绝不是孙婉晴能够挡得下来的。

只不过以他现在虚弱的身体，一击之后，也很难存活下来。

“三师姐，还好你没和萧师叔再发生冲突。”凌飞羽善解人意的说道：“这一切都是我不好，都是我要看萧师叔的断剑才引起的事端......”

他的心里却是想着：“刚刚我已经近距离的感受过了，那断剑和残棋确实犹如凡物，看来真的是一堆没用的东西。”

凌飞羽的目光落在了萧辰的背影上。

“不过，我要的东西，就算是破铜烂铁，你萧辰也没有资格拒绝，等你下了山，我会让你后悔今日的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