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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我回来啦!”

临近家门的时候,陈志恒快跑了几步,把他背上的陈月颠的跟个布娃娃似的。

在家里正做着饭的陈阳听见陈志恒的声音,用脚把苞米骨头踢进灶坑里,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我告诉你,你要是把陈月晃成了傻子,咱爸打你我就在旁边递笤帚疙瘩!”

陈阳比陈志恒大两岁,一开始怀她的时候,后趟街人称赵棍儿的神算给算说是个男孩,就起了个陈阳的名字。

后来,生下来是个女孩,陈永年想着,反正陈阳这名字挺好,他也想不出什么更好的名字,就这么叫下来了。

这时候这边的女孩子是不跟着犯字的,所以陈志恒、陈永年,还有他爷爷陈凤岐是按着:芝龙藏海凤,永志万年青的十个字来犯字取名,陈阳陈月就没那么说道,凭心意来的。

“姐,我觉得咱家月儿已经没法更傻了,你尝尝这个。”

“菇娘儿?在山上弄……呸!怎么这么苦!”

“月儿,告诉咱姐,你吃了几个!”

“仨。”

“姐你看,但凡她有脑子,她也不带吃第二个的,三个,你听听。”

“哎呀哥!”

陈月又发挥她假小子的本性,张牙舞爪的撵着她哥满院子跑,陈阳喝了口水,鼓着腮帮子走到门口,看着这俩长不大的玩意儿,把水咽进肚子,回屋拿出了笤帚疙瘩。

“把那鸡撵的吓着了!它要是不下蛋了我把你俩都吊苞米楼子里!”

…………

“爸,刚才你和二舅唠什么呢。”

这个时期,大家都不富裕,农村更是普遍贫穷,所以桌上的饭菜也都只是些萝卜白菜土豆子,加上个豆腐坊换来的大豆腐用油煎了,也就差不多了。

不过,陈志恒吃的倒很是心满意足,这白菜是早上做的,晚上馏了一下就这么吃了,但这是他久违的,时隔几十年,两辈子,又一次吃到自己亲妈做的饭。

风卷残云啊!

这边恨不得拿葱当筷子使,那边米饭里倒上菜汤,哐哐造没了一碗饭。

陈永财吃的就斯文多了,端着个没有一两的小杯子,喝着4毛钱一斤散白,夹了一块豆腐进嘴,走完一整套流程,才又端起酒杯说道:“也没啥,你二舅不是挂鱼么,昨天他跟沙金儿村的吴狗子他们唠嗑,说是上面儿放排的人又下来了,有个领头的在东石砬子那淹死了。”

说完,陈永年抬头想了一下:“啧,今年他们这活儿干的太急,雪下的早了,他们得遭点大罪。”

陈永年说的挺随意,陈志恒听着倒是楞了一下。

他爹说的上面儿,指的就是前面不到一里地的那条林辉河的上游。

至于放排的,也就是【放排人】,说的是东北大地的一种奇怪的职业。

而说到放排人,陈志恒就想起来了一些事情。

棒打狍子瓢舀鱼,野鸡飞到饭锅里。东北大地自古就自然资源丰富,大小兴岭、长白山脉等山系和鸭绿江、松花江、图们江嫩江等水系的共同滋养下,构建了成片成片的原始森林。

大概在百多年前,这里的资源开始被注意和发现,清庭、北边的沙俄,还有海那边的鬼子们都曾先后在这里开办大量的木场林场,号使伐木工砍伐巨木,**出赚钱。

由此就诞生了两个职业,一是一年到头挥舞八斤大斧,两米双人大锯的伐工。

另一种,就是所谓的【放排人】。

山里的大树即使砍去了树冠也是不好运出山的,所以这些木头都会被统一存放,等到冬天落了雪,再由爬犁拉到江边,等待春天江冰融化,推入水中,捆扎成排,走水路运到安东,再由港口的木商走海路,**到世界各地。

这样,山里的大树,才能成本低,速度快,不伤不损的运输出去。

放排人就是一路住在木排上,沿水路行进,负责运送和看管的人。

这行并不好干。

早些年,鸭绿江上的木排,前窄后宽,摆成梯形,一般宽有8米多,长却有一二百米!

每排数百巨木,漂于江中,前后相连,蔚为壮观!

放排人很赚钱,也很危险。

早些年东北大地山前水边的,到处都是响马,放排人可能过一处弯就能听见岸边有喊黑话的:马跑快了,绳子短喽,爷们儿张嘴,啃排抽烟~

这时候就要主动交钱,在几支破烂步枪指着的情况下,把钱扔过去。

除此之外,几个人控制一个大木排,技巧再好,吃住都在排上,也有倒霉的时候。

比如放排人最怕的“起跺子”,也就是触礁。

这时候,要是后面的排帮忙撞一下,能撞的开,那就没事,撞不开,就得让排上的【开更人】玩命下水去看了。

老话说开更人一年也干不了几次活儿,一旦有活儿了,成则银元铺地,败则骨肉为泥。

放排人的规矩多,尤其是后来多了私人砍树放排的,他们的规矩就更多了。

陈志恒上辈子也当过一阵子放排人,不知道是他倒霉还是这个行业真的到了头,没干多久,又是修路造桥,又是禁止砍树的,这行就基本烟消云散了。

不过现在,他们倒是正红火,别说春天放排了,这都老秋了,不也玩命的想赶在冬天封河之前先跑一趟么。

陈永年说他们遭罪,也不是胡说,这时节,那帮人不定是怎么把木头运到河边的呢。

但这些跟陈志恒都没关系,人家苦人家也是真挣钱啊。

他想的是,自己上辈子也做过这行,也许……

“咋,你想去给他们当江驴子啊。”

陈志恒想的时间长了点,当爹的一眼就看出来自己的儿子又没憋什么好屁。

“爸,我愿意当江驴子,也得人家看得上我这小身板儿啊。”

江驴子,就是放排人偶尔在险湾浅滩雇的在岸边拉纤绳的人。

“嗯。”

“爸我吃饱了,我去找小东玩去。”

陈志恒放下碗筷,转身就跑了。

当娘的担心和陈永年说了一句:“他不能跑河边去吧?”

当爹的了解自己儿子,当娘的当然也没光吃饭,王兰虽然一直没说话,但她一看陈志恒那眼睛一转一转的就知道这小子在想什么。

“没事儿。”

陈永年一抹嘴:“他二舅不在,那河边挂鱼的不也有的是,他一个半大小子敢去河边玩,谁见了都得揍他。

打他一顿,他自己就回来了。”

打他一顿,他自己就回来了。这就是这个年代的家长们管教孩子的方式。

朴实无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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