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叔看了眼许欢欢的模样，哈哈大笑，

这妮子，一瞧就是城里人，入山玩闹来了。

“呐，整头熏猪，散溜达，剃了脏腑，连肉带骨，二百三十斤整，吆喝吆喝？”

汉子一打手，从车尾拽出一头挂钩黝黑熏猪，瞧着光亮，正经松枝熏出来的好东西。

“信得过韩叔。”

黎泽笑了笑，没有理会韩叔递过来的杆秤，掏了掏衣袖，拿出了准备好的现钞。

“黎小子，多了吧。”

眼神一瞥，韩叔便知道那沓票子多出了五六张，

“半年忙活韩叔一次，不多，别嫌少。”

黎泽摇了摇头，一头上好的熏猪，三十一斤，

黎泽之前压下了三千的定金，如今又放下四十五张票子，自然瞒不过韩叔的眼睛。

“小子，一滴汗水摔八瓣挣得钱，不是这么糟践的，那群小兔崽子得了福气，如今沾着上好的荤腥都不嫌咯牙，那些年你可是连吃肝脏糟油都得等到年节的时候，图什么？”

韩叔摘下帽子，漏出满鬓白发，目光神色有些复杂，

黎泽姐弟俩不说是他看着长大的，也是在眼前晃悠着就出息了，

他当年还调侃过那对教师夫妇，好好的日子不过，蹲在沟里孵些臭蛋，还能生出凤凰来不曾。

如今看着黎泽，其总能想起那个踉跄先前十数里山路，去屠宰场求些脏腑油腻的佝偻身形。

“图个心安，臭蛋也孵出了凤凰不是？”

黎泽打趣一声，又从背包里拿出些上好的旱烟叶子，随手扔在了拖拉机的座位上，

“秋收，挑个更大的，也好让孩子们好好过个年。”

黎泽咧嘴一笑，将熏猪压在了小推车上，摆了摆，

“臭小子。”

韩叔笑骂了一句，眼眶不禁有些湿润，见惯了人间势利，半辈子只打了一次眼，

却看得心里暖烘烘的，比那几两烧酒还灼心。

“什么肉，这么贵啊。”

许欢欢探出了小脑袋，瞧着那黑黢黢的物件，满脸不解，六七千，就这个？

“韩叔要是把它卖到城里大饭店，少说值个万把块，这玩意本是为了好储存生的，却成了名气花头了。”

黎泽笑了笑，就这百斤松熏肉，不是老手，还真炼不出这个成色。

“他说之前的事，你和妮姐也是在这里长大的啊，不是支教的吗？”

许欢欢从那汉子异样的目光中发现了些端倪，这两姐弟，有好多故事没说啊。

“想听？”

黎泽挑了挑眉，

“嗯嗯嗯。”

她之所以选择当记者，就是喜欢一些实事故事，那种真切的情感流露，最为撼动人心。

“拉车。”

黎泽言语间已经将绳子系在了许欢欢腰间，

“你有没有心啊，真当我骡子使呢啊，黎泽，别以为你有鼻子有眼的就能肆意糟蹋小姑娘，我，我....”

原地叫嚷了半响，黎泽根本没有搭理她，径直钻进了人海，

许欢欢一跺脚，看着人来人往的玩味目光，不禁脊背发凉，咬了咬牙，使出吃奶劲，托着二百斤的熏肉，硬着头皮跟了上去。

鸡鸭鹅畜，羊禽日杂，要不是许欢欢拼命反抗，黎泽能把整个集市绑在其身上拉回去。

“不行你把韩叔连带那拖拉机也揣我身上吧。”

腿脚发软，双眼空洞无神，

许欢欢左手牵着两只嚼草山羊，右手托着一大包的油盐酱醋，

身后小推车上母鸡横飞，大鹅叨头，

“别啊，我还想着买砖瓦，修补一下旧房泥路。”

黎泽扯了扯嘴角，满脸调侃，你不是能吗，女人逛街不是有天赋吗，怎么了，逛啊。

得了两串山楂糖葫芦，也没能让许欢欢重新点火，

吃完了就彻底***，无尾熊似的勾在黎泽背上死活不松手，

大声叫嚷，引得来往村民纷纷驻足看着一场耍猴大戏，

没办法，最后黎泽斥巨资买下了一头高头鬃马，

两人绑着一身行囊，牵羊溜鹅，迎着落日，倒是也有几分意境，

“黎泽，一场集市下来，你七七八八花了五六万块，看你出手，想来也不是什么贫困生活，为什么不把妮姐和那群孩子带出大山，给予他们更好的资源呢？”

背着熏肉抱着黎泽不撒手的许欢欢有些不解，有条件又何必受着这番苦楚呢。

“这些物资，住够那群孩子们美滋滋的生活一年半载，城里可以吗？”

黎泽嗤笑一声，说的轻巧，带出去，就凭黎泽现如今的收入，完全不够支撑这是几十张嘴的开销，

自己又不打算将直播作为长久的收入来源，一切还是未知数，岂敢冒险？

“不要跟我提社会爱心什么的，我们姐弟有能力给予这群孩子更好的生活，不需要摇尾乞怜什么，且他们需要的也不仅仅是物质。”

黎泽堵住了许欢欢的话头，不是从山中走出来的孩子，根本就不知道他们所需要的是什么。

倘若黎泽某天有能力将这群孩子们带入城市之中，他也会慎重再慎重，

不是几张书桌，几件衣服，繁华的都市光景，琳琅满目的美食就可以代表自己给了他们更好的生活。

黎泽要教会他们如何再诱惑前保持初心，要让他们知道该怎样融入那个与自己格格不入的社会，

要让他们身上弥足珍贵的东西不被玷污，要告诉他们自己不是被遗弃和忘记的孤儿，

黎泽姐弟知道从山中走出去只是刚刚开始，他们所经历的这群孩子不一定会承受得住，

当年走出这个深山的不止有黎泽姐弟，可为什么只有黎妮一人返回到此，

严格来将，黎泽已经死了，那几个走出的孩子如今只有黎妮一人算得上胜利，

其他人，要么被打断了山中孩子的脊骨，成为人海中行尸走肉的皮囊，

要么死在了某个寒冬深夜，背弃了所有，活成了自己最为讨厌的模样。

不是黎泽有多么高尚，而是他不想用自己和姐姐的心血供养出一群废物，蛆虫，

要是如此，他宁愿这群孩子一辈子烂在深山之中，至少到死他们也带着那抹希翼向往。

黎泽给予的是物质，而这群孩子真正的命运，是由黎妮所决定的，而不是以升学为目的，填鸭似教学的学校，

他人可以，这群孩子不行，因为他们从小就缺少了一份至关重要的东西，需要人来填补。

“你想让这些孩子配好刀剑，披挂好铠甲，堂堂正正的去面对战场厮杀，你只是想给予他们一个公平的起点，昂扬阔步的去应对所有对手，而不是因为出身就低人一头，是吗？”

许欢欢满眼绯霞落日，异常瑰丽绚烂，脸颊贴在黎泽的后背上，

她仿佛感受到了滚烫的热血

倾听着那铿锵悦动，带着山野呼啸般的铮铮心跳，

比皮囊更为迷人的灵魂醉得少女昏昏欲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