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道声音很快就把场面镇住了。
所有人看过来,脸色立刻变得比我还难看百倍!
杨公诈尸的喊叫声一出,好些人撒腿就跑了。
高家人的嚣张气焰立刻就浇灭了,老刀子像吃了苍蝇一样,吞吞吐吐地说:“老老……老杨,你别怪我,我也是为了村子着想……”
他不说话还好,一说话,棺盖抬起来的态势就更猛了,整个棺材晃动不堪,爷爷似乎铆足了劲要跳出来。
大家哪里见过这场面,蹭蹭地退得老远,。并催着来办丧事的老道公赶紧处理。
我是家属,不能插手爷爷的丧事,所以就请其他村的道公来做。
现在那个老道公无疑是全村人的希望,却没想到他头也不回地跑了,还大喊着:“这事我解决不了,是要我命啊这事!”
最后的希望破灭,所有人都绷不住了,争先恐后地往门口逃。
我没有像他们一样惊慌,忍着心里的慌乱继续盯着棺盖。
棺材钉已经完全松动,爷爷随时都可以把盖子推翻,但因为棺材上缠着的一层细网而始终没能如愿。
这是我的小算盘,我封棺之后,用墨斗线把整口棺材封得严严实实。
我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看见爷爷尸体异变时脑袋里产生了一个非常糟糕的念头。
尸变。
人由三魂七魄构成,魂是意识,魄就是身体,人死后三魂会立刻离去,但魄却不会立即湮灭,一但出现差错就变成行尸,甚至是传说中的僵尸。
僵尸是一种非人非仙非妖非鬼的恐怖东西,爷爷生前是道士,如果真的变成了没有丝毫人性的僵尸,别说这些村民,连我都会死在他手里。
所以我不能不早做打算。
本来因弹墨斗线而心有愧疚,现在一看,得亏我留了一手,否则事情就真的没办法收拾了。
事已至此,肯定要做些什么的,可百善孝为先,难道我要对自己的爷爷动手吗?
在我陷入两难的时候,墨斗线已经断了不少,棺材的缝隙已经开得很宽了,一只惨白的手露了出来,那又黑又长的指甲令我胆战心惊。
眼看墨斗线就要缠不住了,我咬咬牙,跪下来对棺材三拜九叩:“阿公,对不起,希望你原谅我。”
我脚踏七星罡步,纵身一跃跳上棺材,用自己的体重把棺盖重新压回去,然后咬破自己的食指,在棺头处画了一道镇尸咒。
但爷爷的力气很大,凭我的本事根本就没办法制住他。
无奈,我只好喊:“阿公你别生气,谁也欺负不了我。”
这句话说完,棺材的异动立即消停了。
过了半分钟,还没来得及跑的村民又围了上来,老刀子见到爷爷没再折腾后,又恢复了刚才的嘴脸。
我恨恨地看着他,这老鬼不仅闹我家的灵堂,还把爷爷气到要破棺而出的地步,现在还得寸进尺。
我再也忍不住了,跑到厨房里把柴刀拎了出来。
看见我拿刀,众人再次被吓到,老刀子一边后退,一边让我不要冲动,千万不要走上犯罪的道路。
我用刀指着他:“我这条命今天就放在这了,谁再敢在我阿公的灵堂上闹事我杀谁!”
在我们这种民风彪悍的地方,越忍让越会被人欺负,尤其我们这种小姓人家,要想挺直腰板就必须有换命的胆识,否则永远都抬不起头来。
见我要拼命,老刀子也不敢再太跋扈,却还是心有不甘地说:“镇村人一旦断代,你知道会造成什么后果吗?!”
我指着门口:“我说了,镇村的事情我会做,你马上带着你家的人滚出去,别逼我!”
老刀子拿我没辙,骂骂咧咧地走了。
而在目睹了老道公跑路、然后我出手平息事端后,众人对我的态度改变了很多,连连说着一些奉承的话。
但刚才的事情属实把他们吓怕了,他们找着借口离开了,没有人愿意留下来帮忙。
我也不怪他们,恐惧是人之常情。
我用墨斗线重新把棺材锁住,又加了好几道保险后,戴起孝帽,手持竹幡,靠坐在长明灯旁守灵。
不知过了多久,一道炸雷把迷迷糊糊的我震醒了。
打雷下雨不稀奇,可我却看到长明灯的颜色居然变成了紫色!
我立刻蹦了起来。
长明魂灯照幽冥黄泉,常色为黄,近生带赤,遇魂透紫,魂灯火苗寻常时为橙黄色,生人靠近会带着一点红色,阴魂靠近就会变成紫蓝色。
我看向空空如也的门口,心里的悚然达到了极点。
凄凉雨夜吹阴风,灵堂院外飘鬼声,冷意挑发,黄纸飞散,家里所有的灯瞬间熄灭,灵堂外凭空悬起两盏白灯笼。
灯笼下站着数不清的虚影。
它们从死路排队走入,在爷爷的灵柩前驻足。
我彻底惊呆了。
这些来者有男有女、有老有少,看穿着打扮,不仅有近现代的,甚至连明清的都有,随便拎出一个都极其棘手。
甚至有好几只,是连在道书上也鲜有记载的鬼王鬼将。
爷爷不过是西山沟子的镇村人,一辈子都没出过县城的农家小老头,怎么会有这么多阴物来捧场。
它们站了好一会儿,最前头的一只穿着蟒袍的鬼朝我看过来。
我这才反应过来,强撑着胆子拿着竹幡站到一旁。
它们虽然是阴物,却也要遵行一些阳间的规矩,家属立在侧旁才可以对死者行礼。
它们每个皆朝爷爷作揖两次,大概半个小时后,就在我以为准备收尾时,门口又传来一阵空灵的铃铛声。
一座古代的轿子停在了我家门口。
穿着古装的侍女掀开轿帘,一个怀里抱着婴儿的女人出现。
她穿着紫色的古袍,大概三四十岁的样子,具体的长相我说不出来,因为我根本看不清楚她的模样。
她的身上似乎笼罩着雪白光芒,一出现,院子里的阴森气息被驱散不少。
她不走生门,也不走死路,就那么大摇大摆地款步而入,好像一缕破晓光芒,令阴物们齐刷刷地让出一条路。
她走到爷爷的灵柩面前,那些鬼王鬼将好像不敢跟她并列,各自退到了一旁。
她就站在我旁边,像是个活人,却又带着一点虚无缈缥。
她盯着爷爷的灵柩好一会儿,缓缓开口,带着徐徐回音:“你欠的债该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