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房一走,这个小屋子里面就只剩下孙瑜他们五个人,郭悦倒是没有马上问孙瑜把她嫁出去这件事情,而是问道,“你名片上写的是什么?”
“红中(香港)通讯社驻伦敦分社社长孙瑜。”孙瑜回答道,“他大概会以为是某个新闻报社要开伦敦分社,所以来拜码头。”
“红中通讯社?为什么叫这个名字?”陈倩倩忍不住问道,“是那个洪兴的意思吗?”
郭悦忍不住白了她一眼,“明明是红色中国的意思。”
“哦,不好意思,我以为……”陈倩倩吐了吐舌头,然后又忍不住问道,“我们为什么要来见清朝的公使?我刚才就想问了。”
“为了……”郭悦也把目光透过来,“我也很想知道,这里面有什么深意吗?”
“我说过的,这个世界对于我们世界的存在的意义,远远超过你们的想象,你们需要好好观察我给你们做的示范,然后写一份详细的报告给你们的上级,然后你们的上级就会理解,有这样一个世界的好处,比把它当作一个打打杀杀培养超级战士的游戏世界多太多。”
王迪和刘远航倒是若有所思,陈倩倩还是一副不明所以的样子。
郭悦蹙着眉头,一副想要说什么又忍住的表情,然后终于忍不住问道,“郭公使会见我们吗?”
“既然现在是1878年,我想他会见我们的,只要他有一点点好奇心。”孙瑜回答道。
正在这时,门房已经走了回来,“孙先生,”他说道,“郭大人愿意见你和郭小姐,其他人请到大厅休息一下吧!”
……
公使馆就是一个普通的办公场所,办公室并不特别大,刘远航、王迪和陈倩倩被招呼到了办公楼一楼的会客厅,由留着辫子的工作人员奉上了茶水和点心,他们对于不留辫子的刘远航的好奇心远远胜过了穿着西式服装的王迪和陈倩倩,站在不远处指指点点,这让刘远航很是不习惯。
孙瑜和郭悦被招呼上了楼,郭公使将在自己的办公室接见板拜访的晚辈和自己的侄孙女。
郭公使年近六十,留着斑白的长须,穿着西式的衬衫和西裤,以一种轻松的态度接见了孙瑜和郭悦,他身边本来有一个年轻人,但是孙瑜和郭悦一进来,他就挥了挥手,让年轻人出去了,对方颇为恭敬地行了个礼,出去之后还关好了门。
“这位就是香港来的孙姓小友吧?”郭大人开口问道,他的话语带有乡音,但并不难懂,“红中社本官从未听说过,不过居然要在伦敦开分社,可见贵社雄心不小,但本官并无亲戚在香港,也不记得同族中有能横渡大洋来伦敦的侄孙女,直说吧,你找本官有什么事情?”他看也没看郭悦。
“大人明鉴,我确实不是香港人,我是金陵人,追溯先祖乃是三国时的孙坚。”孙瑜说道。
“呵呵,”郭大人忍不住捋着胡子笑起来,“老夫追溯先祖是唐时的郭子仪,还逊你一筹。”
“郭大人,我姓谁名谁并不重要,但我身边这位郭悦郭小姐,确实是岳阳罗城人,也确实姓郭。”
郭大人面色一沉,“郭家是书香门第,哪有这种抛头露面,摆名露姓、横洋渡海的女儿家,定是假冒的。”
郭悦当即面色一愕。
孙瑜毫不在意这位大人摆露的官威,微微一笑说道,“郭大人自己就是抛头露面,摆名露姓,横洋渡海到这番夷之地,名为公使,却被自己的同僚视为遣往番邦的人质,辱我中华的贰臣汉奸,子孙沿袭污名,出几个横洋渡海同样流落番邦的女儿家,又有什么奇怪的呢?”
“你!”郭大人一拍椅子的扶手站起来,一手指着孙瑜,“你是何人,居然专门上门来羞辱我!”
“大人不必动怒,我并非满清的忠臣走狗,您看我未留发辫就知道。”
“看你的衣装,那你是数典忘祖的汉奸鼠辈?”
“非也,非也,我来自后世一百四十年以后,我身边这位乃是您的六世嫡孙女。”
“你……你……你说什么?”
“1877年,就是去年,您的副手驻德国公使刘大人密折上书参劾您十大罪,朝野内外保守派群起响应,明年您就要被辞去英国兼法国公使之职,由您的亲家曾文正公之子曾纪泽接任。您回国之后因病辞官蛰居乡里,直至1891年光绪十七年病逝,李鸿章替您上奏请宣付国史馆为您立传,并请赐谥号,但未获朝廷旨准。朝廷觉得您出使外洋,所著的书籍,颇受外界争议,所以不为您追赠谥号。”
郭大人慢慢坐下来,神色从震惊逐渐淡漠,听孙瑜说完之后,他敲着椅子扶手,问道,“这么说,我还有十三年好活?”
“郭大人,不必在意人生的寿数,多寿则辱,您去世之后,清廷还有二十年才倒台,倒台之后天下大乱,军阀混战、外敌入侵、民不聊生,又过了三十八年国家才重新独立解放,这几十年神州陆沉所受的屈辱,您看不见乃是大幸。”
郭大人闭上眼睛,沉吟了半晌,重新睁开眼睛,已经重新目光炯炯,毫无颓唐之色。
“妖言惑众。”他摸着胡子盯着孙瑜说道,“你以为我会相信所谓的后世之人这种谎话?”
“相不相信您自己心中自有评判,我就问一下,您到这英吉利、法兰西也有一段时间了,觉得和欧罗巴诸国相比,中华眼下从各方面比得上吗?您上书朝廷,言及欧罗巴诸国的长处,朝中的大臣们听得进去吗?愿意学吗?”
“这个……朝廷中,自有重臣考量,自有皇上太后决断。”
“朝廷也不过是勉强支撑罢了,既不敢激进变法,又不能因循守旧,裱糊着国家的大架子不倒罢了,一经风雨实在支撑不下去就是分崩离析之日啊!可惜做事有为之臣多遭无知同僚构陷辱骂,殊不知没了这些人,分崩离析就在当下啊!”
郭公使脸色变来变去,最终只是低头长长叹了口气,重新抬起头来,表情倒是柔和了许多,他的目光落在了一旁的郭悦身上,伸手出来招呼道,“孩子过来,让我好好看看。”
郭悦颇为激动地站起身走到了郭公使的面前,郭公使站起来伸手拉住了她的手,慈祥地问道,“你叫郭悦,今年多大了?”
“三十了!”郭悦颇为扭捏。
郭公使也被这个答案震惊了一下,毕竟光看脸的话,说郭悦十八岁也会有人相信。
“嫁人了吗?”郭公使又问道。
郭悦忍不住看了一眼孙瑜,这一眼让郭公使一下子产生了某种误解。
“孙先生,”他摸了摸胡子,“你也是我的晚辈?”
孙瑜瞥了一眼郭悦,有些尴尬地对着郭公使笑了笑,“郭大人,您可能不太明白,在一百多年以后,成年人结婚成家会比较晚,毕竟最基本小学、中学和大学上下来,普通人就已经二十二岁左右了,工作几年,再考虑结婚成家之类的事情的话,基本上就要到三十岁左右了。郭小姐年轻有为,已经是政府的官员了,平时工作繁忙,现在还是单身完全可以理解……”
“我儿子都已经两岁了!”郭悦说道。
孙瑜像被捏住了脖子的鸡一样,顿时失语。
“郭主任,这些事情你之前怎么没有和我说?”
“你也没有问啊!”郭主任瞪着眼睛说道。
“那你给你的天祖爷爷好好介绍一下,你老公是做什么的,满足一下他老人家的好奇心。”孙瑜咬牙切齿地说道。
“先不说这个了,”郭公使挥了挥手,问道,“百年之后,我大……中国国家形势若何?是否能和英吉利、法兰西、俄罗斯相拮抗,保有完整之国体,匹敌日本,立于东亚?”
“呀,这个问题还真不好回答。”孙瑜瞥了一眼郭悦问道,“郭主任你来说?”
“你说吧!”郭悦摆了摆手,她扶了扶额头说道,“虽然标准答案我都知道,但是你让我说出来给……老大人听,我还真不知道该怎么说,因为听起来像是在吹牛。”
“嗯,勉强来说的话,何止是立于东亚,数遍当今世界强国,我国自建国以来,武德也是前五之数,更不要说三十年生聚,三十年教训,到了明年七十年国寿,已经是坐二望一的局面了。”孙瑜说道。
对面的郭公使果然听得皱起了眉头来,捋了捋胡子,带着三分嗤笑,“那么请教一下,这是如何做到的呢?”
“因为建国第一任党和国家领袖是湖南人。”孙瑜又说道,这个理由一下子把郭公使给震麻了。
“是吗?是我们湖南人?”郭公使看起来居然颇为惊喜。
“当然,晚晴曾文正公带起来一大批湖南学子,重新开拓了湖南文化,出了一大批人才,您郭大人就是其中之一,这一批湖南人对中国近现代造成了很大的影响,天时地利人和,于是造就这么一位究天人之际,通古今之变,力挽乾坤的伟人。”
孙瑜心算了一下,“中国在他的带领下,自他43年后举旗聚众开始算,经过了28年的奋斗,距今71年以后,国家重新统一,摆脱了帝国主义列强的分割与支配,赢得了独立自主的地位,距今93年以后恢复了自己在联合国的席位,成为连最大对手和最强的帝国主义国家都承认的世界上最有话语权的五个国家之一,沿着他开拓的道路,国家一路发展,经历了五代领导人,到了我们那个时候,中国就成为世界上最强大的国家之一了,虽然还有很多需要克服的毛病,但是和现在的满清相比较的话,简直就是天下地下啊!”
郭公使激动地坐下来,郭悦连忙给她的老大人理气拍背,生怕这位老先生一时过于激动昏厥过去。
但是郭公使一把抓住了自己的重重孙女的手问道,“你的父母长辈是做什么的?”
郭悦急忙介绍道,“我爷爷和奶奶都是省交通工程学院的教授,我爸爸和妈妈是首都的大学的教授。”
你家真是书香门第,孙瑜在心中感叹道。
“教授好!教授好!”郭公使颇为欣慰地说道,“与其做官,不如教书,那你是做什么的?”
“我?”郭悦瞥了一眼孙瑜,还是老老实实地说道,“其实我在国防科工局做安全保密工作的,临时借调过来负责……来见您这件工作。”
“一百四十年后居然已经可以做到这种地步了吗?”郭公使又惊讶地问道。
“这就好像是借助了某种神器法宝,可以让几个人到这里来,但这并不是寻常事。”孙瑜接话说道,“而且我们也有很大的风险。”
郭悦眯着眼睛盯着孙瑜,想听他接下来怎么说。
“那么你们来找老夫是有什么事情吗?”郭大人问道。
“对,有事情。”孙瑜舔了舔嘴唇,“我需要一份您签发的护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