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雍闲后

沐浴后换了睡袍，在软榻上由顾沉烟绞干头发，沈淑华才感觉自己活过来了。

膳房送了饭食过来，用过之后，漱了口，沈淑华由众人伺候着歇下。

宫女们剪了灯芯，室内昏暗下来。

小榻上守夜的是安乐。

小丫头见到皇上是这副样子，梦碎了，一晚上兴致都不高。

就连一向沉稳的顾沉烟都有些忧心忡忡。

但沈淑华却毫不在意。

有过经验的她，对男女那档子事并不期待，与其折腾到半夜，不如一个人睡。

至于皇帝的宠爱，进宫之前她便未曾想过。

她要的是在宫中立足。

而非男人虚无缥缈的爱。

翌日。

天空刚刚泛起鱼肚白，沈淑华便在宫女们的伺候下穿戴整齐。

虽未穿着皇后吉服，却也是大红凤袍加身。

里三件外三件，沉重的凤袍让她极不习惯，却也将就着。

无他，这是身份的象征。。

作为中宫皇后，大红色、凤袍，都是她的专属，是后宫嫔妃永远遥不可及的东西。

相比之下，皇上的宠爱谁都可得，就显得廉价了许多。

沈淑华出来的时候，来请安的嫔妃，寥寥无几。

“参见皇后娘娘。”

“娘娘安好。”

“嫔妾见过皇后娘娘。”

“……”

声音稀稀拉拉，各喊各的，行礼动作更是千奇百怪。

还有一个在行礼的时候摔倒的。

相比身旁顾沉烟她们的无语，沈淑华倒是表情不变：“诸位妹妹起来吧。”

“谢娘娘。”

大殿当中位置众多，但基本空着。

“本宫刚进宫，对宫内嫔妃了解不多，不若各位妹妹介绍一下。”

大家对视了一眼，一个绿色宫装的嫔妃回道：“回皇后娘娘，嫔妾犹怜心，位份，美人。”

“嫔妾张彤宝，也是美人。”

“嫔妾少依照，也是美人。”

“……”

总共九人，都是美人。

大雍皇朝后宫嫔妃制度，沿袭的是前朝的制度。

设皇后一人。

四妃。

九嫔。

美人贵人若干。

一般小官家的女儿进宫便是贵人，而宫女或者大臣们献上的女子，便是美人，位分一样。

先帝在位时期，勤政，好战，后宫嫔妃数量极少。

除四妃九嫔外，就只有两个美人。

所以美人在后宫，地位待遇还算可也。

当今圣上，却恰好相反。

四妃九嫔全部空置，先皇后一走，整个后宫全是美人，连个主事的都没有。

也正是因为如此，太后娘娘才会火速为皇上挑选继后。

什么东西一多，那就不值钱了。

人也一样，后宫美人众多，皇上都未必认得全。

更不可能得到重视。

加之国库空虚，宫里这些美人的份例那是一降再降。

位份吃穿不能做主，那想要过得好一点，唯一的办法就是找靠山。

找谁当靠山？

皇上的政令都出不了宫，能算靠山吗？

可太后娘娘不插手皇帝后宫的事儿。

除了皇后，他们这些美人连太后的面都见不着。

退而求其次，除了勾搭皇上，蹭点御膳也没什么盼头了。

但也不是谁都看得上那点吃的，起码今天来的这些都看不上。

沈淑华点点头：“本来今天准备了多份见面礼，现在看来其他妹妹应当是看不上的。”

沈淑华说着，对顾沉烟使了个眼色。

对方会意。

宫女们端着托盘进来，当着九位美人的面，把数十份赏赐，重新分成了九份。

每人至少分到原本十几人的份。

“嫔妾多谢皇后娘娘赏赐，娘娘万福金安。”

九个美人乐的找不着北。

从行礼的动作就可以看得出来，比刚才诚心多了。

“时辰差不多了，咱们到康宁宫给太后娘娘请安。”

“诺。”

康宁宫的掌事嬷嬷早就在宫门口候着，一见到沈淑华过来就连忙行礼：“老奴见过皇后娘娘。”

“嬷嬷免礼。”沈淑华虚扶了一下。

“皇后娘娘里边请。”

“本宫初来乍到，不知嬷嬷贵姓？”

“不敢当，娘娘折煞奴婢了，老奴得太后娘娘赐姓姚。”

“原来是姚嬷嬷，本宫从宫外带了点小玩意儿，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对安眠倒是效果极佳，嬷嬷别嫌弃。”

“老奴谢皇后娘娘赏赐。”姚嬷嬷从顾沉烟手中接过一个小匣子，侧着身子领着众人进了康宁宫。

小宫女给上了茶，又坐了一会，太后才出来。

“臣妾参见母后，愿母后笑口常开，福寿双全。”

“嫔妾参见太后娘娘。”

美人们也赶紧行礼，一个个紧张的不行，有人进宫几年了，但这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位太后娘娘。

“起来，坐吧。”

“谢母后。”

“谢太后娘娘。”

落座后，太后看着这个新儿媳，满脸歉意：“昨夜的事儿，哀家也听说了，让你受委屈了。”

“儿媳惭愧。”

“有什么好惭愧的，是哀家没教好儿子，对不住你才是。”

太后如此直白的话，让沈淑华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接。

也有些摸不透这位太后的心思。

上一世她作为丞相夫人，自然也是见过的太后的。

但都是在一些大宴会上。

要说了解，那真是谈不上。

但她还是想试探一下这位太后的态度：“母后说的哪里话，儿媳是中宫皇后，要做的是替母后分忧，替皇上管好后宫，教养好皇家子嗣。”

言外之意，侍寝那是美人们争夺的事儿，我不稀罕。

“你能这么想，倒是让哀家放心，以前宫里也没个管事儿的，导致皇帝无心政事。”

“现在有了你，那就只能你多上心，好好整顿后宫，为哀家和皇上分忧。”

“稍后哀家会让人去协助你一段时间，帮你快速熟悉宫务。”

“多谢母后，儿媳定当尽力，不负母后重望。”

太后点了点头：“哀家要去上朝，就到这里吧，日后有事你单独禀告就行，早上请安，初一十五即可。”

“儿媳明白，恭送母后。”

“恭送太后娘娘。”

一众美人很激动，虽然太后全程没拿正眼看她们，一句话都没跟她们说过，但好歹抱上另一根大腿了不是。

皇后娘娘手握金印，金册，再顺利接管宫务，那就真正的坐稳后位了。

……

太后留下来帮助沈淑华的嬷嬷总共有两个，一个是康宁宫的掌事嬷嬷，姚嬷嬷。

另一个就是皇帝的奶娘，之前去太师府教规矩的容嬷嬷。

两个都是宫里的老人。

容嬷嬷更是伺候严家三代帝王的老人。

虽然是个奶娘，但地位极高。

两人都是很严肃的人。

好在沈淑华自己对于执掌中馈之事并不陌生，宫里的事情，并没有比前世的丞相府复杂多少。

还有顾沉烟这个助力帮忙，接管的也十分顺利。

只用了三天时间，两位嬷嬷便回去复命。

有了权利，当然要行使自己手中的权利。

这天，美人们早上来请安的时候，沈淑华便给九人都晋了位分。

一下子就把之前空无一人的嫔位塞满了。

如此意料之外的事，让九位美人都惊呆了，和在身旁宫女的提醒下，才连忙跪下：“多谢皇后娘娘。”

“嗯，本宫旨意待会会通晓六宫，晋升宴一起办，就定在三天后。”

“既然升了嫔位，那再住在偏殿就不合适，本宫给你们选了宫殿，瞧瞧可还喜欢？”

看着名单上分配的宫殿，九个人都是各宫的主殿，这哪还有不喜欢的。

“多谢皇后娘娘厚爱。”

“本宫给你们进了位份，只希望你们可以帮本宫管理好后宫。别的不说，最起码自己宫殿里的人要能约束好。”

能在已经烂透的皇宫当中，自谋出路的九人，自然也不是平庸之辈。

听出她的话外之意，连忙保证：“娘娘放心。”

沈淑华点点头：“保证不管用，本宫得看到实际行动，晋了位份，属于你们的待遇自然会送到，除此之外，本宫再给添一部分。”

“都是年轻女孩子，打扮的娇俏些，即便遇不到皇上，自己看着也赏心悦目不是。”

“谢皇后娘娘赏赐，嫔妾感激不尽。”

打发了众人，沈淑华回到里间。

路上，安乐发着牢骚：“娘娘，怎么还给她们升位份呢，而且还赏那么多东西，前些天才赏了那么多……”

沈淑华没回话，而是看向安雨安雪：“你们以为呢？”

两人对视一眼，安雪率先道：“回娘娘，奴婢觉得些许钱财，拉拢几个能办事的人站在娘娘这边，还是值得的。”

“至于晋位份的事儿，奴婢觉得娘娘极为高明。”

“哦？高明在哪？”沈淑华若有所思的看着安雪。

这两人都是老夫人赏赐下来的通房丫鬟，哪怕带进宫，也是给皇上准备的。

在进宫之前，两人还是很期待的，打扮的虽未出格，却也很精致。

反观进宫之后，两人现在打扮素气的不行。

头上连朵珠花都没带，胭脂水粉都不用了。

想来那天晚上皇上左拥右抱的轻浮之举，对两人打击颇大。

安雪：“奴婢是这样想的，这些美人平时都住在一个宫里，若说全都和谐相处是不可能的。”

“只是以前大家同是美人，哪怕有些私怨，也奈何不得对方。”

“尤其是不得宠的，受了委屈都找不到人告状。”

“现在娘娘给她们提了位份，又搬进了主殿，虽说嫔妃不能动用私刑，可位高一等，能动用的手段就多了。”

“比如让低等嫔妃伺候着用膳，研墨等等，搓磨人的办法多着呢。”

“他们要是把那些美人压服了，那娘娘也图个省事儿。”

“如果没能压下去，闹到了娘娘跟前，正好可以把这些刺头都给处理了。”

“奴婢说完了，不知猜的可对，请娘娘赐教。”

沈淑华点点头，又看向旁边的安雨：“你呢？”

“回娘娘，奴婢跟安雪姐姐想得差不多，但奴婢觉得，娘娘应当还有深意。”

“说说看。”

“娘娘这几日赏赐颇为丰厚，奴婢听说，国库空虚，宫里的吃穿用度跟先帝在世时相比，也寒酸了许多。”

“这些美人家世都很一般，按照容嬷嬷所说，美人的月例也不过四两银子，娘娘赏赐的那些，是她们十年不吃不喝才能积攒下来的。”

“很难让人不心动。”

“哪怕跟着皇上，很得宠的那一种，恐怕也没那么多，毕竟皇上自己也没钱，所以得宠了，也不会赏赐什么好东西。”

“而在宫里，银子比在府上的时候更为重要，奴婢们在府上，老夫人或者**吃不完的菜都是赏给下人。”

“所以月钱低一点也不影响什么。”

“可在这宫里不一样，主子们吃不完的，其他人是不许用的，美人哪怕蹭皇上的御膳，可在皇上停下筷子之时，他们便不能再用了。”

“而皇上没停筷之时，他们是要在旁边伺候的，根本没时间吃。”

“而美人的膳食里面，一天三餐只有一餐能见肉，想要吃点好的，得单独使银子。”

“可由于采买不便等各种原因，想要吃一道好菜，比在宫外酒楼里都贵，想来这些美人也是吃不起的。”

“还有呢？”沈淑华点点头，示意她继续说。

“还有就是，娘娘给他们晋位份带来的诱惑，是大家忽视不了的。”

“嫔位上的娘娘，不仅吃穿用度各方面规格都极高，更是有自己抚养孩子的权力，若娘娘放权，嫔位的娘娘还可以帮着管理宫务。”

“有了一部分权力在手，自然会比现在光指望恩宠好上许多。”

“这些奴婢都明白，宫里的美人们不会不懂，只要他们拒绝不了这些诱惑，自然会在皇上和娘娘之间选择一个人投靠。”

“相比起只能给恩宠的皇上，投靠娘娘的人会更多，奴婢说完了，请娘娘指点。”

沈淑华也没开口，而是看向安乐：“你呢？”

“奴婢……”安乐傻眼了，紧张的双手都在冒汗。

不就是赏了点钱吗？

不就是提了位份吗？

怎么里面有这么多的弯弯绕绕，她还以为娘娘是想拉拢那九个美人呢。

“娘娘，咱们要是这样做，不就得罪皇上了吗？”

这话一出，旁边的顾沉烟微不可见的叹了口气，这丫头要被娘娘放弃了。

果然，下一刻就听到沈淑华说：“怎么会，不是还有你吗，你是我的陪嫁丫鬟，也是皇上的人。”

“能来投靠我的美人，肯定都不得宠的，皇上对她们都腻了，厌了。”

“我们安乐长这么漂亮，又不似宫中美人一般都是些木头美人，不得趣。”

“你若去了皇上身边，定能为我巩固圣宠。”

扑通，安乐连忙跪下去：“多谢娘娘，奴婢一定不会忘了娘娘的，哪怕去了皇上身边，也还是娘娘您的奴婢。”

惊喜来得太突然，安乐心脏扑通扑通跳得越来越快。

虽然皇帝轻浮，但那也是皇帝。

若侍了寝，她也是美人了。

哪怕位份最低，可也是有宫女伺候的，而不像现在跟在主子身边端茶倒水的，是个下人。